又見瑯寰臺。
祥瑞白羽鴿于周圍翩翩飛落,雪白一片。老師們尚未到來。三大學部弟子翩然立身,分成三部分依次而站。
藍白衣衫飄袂,連綿成一副江海浪卷潮起的蔚天之畫,風采宜人。
這種眾人場合,杜長淩覺得喧鬧,將我放出碧璽樓,自己尋個清靜到雪越池去了。
眼下一人孤孤單單往瑯寰臺上移步。
頭發(fā)是平常松松散散的亂束,披的是截了一塊欄臺案廳的狐毛墊子,衣服是皺巴巴的弟子袍。
看起來要多不倫不類有多不倫不類。
很快有人注視過來。
第一位,是左顧右盼的符其涼。
此人還是如同之前認識的那般騷包。面容燦若冠玉、目如朗星,白面金邊桃骨扇不停搖啊搖,嘴邊掛著自認為風流倜儻的笑...
看到我時,笑容凝固,良久張著嘴型叫:魏陵,你不怕死嗎來這里干嘛?
我呲牙咧嘴做出一個兇狠表情,懶得理他,繼續(xù)往前走去。
第二位是林纓纓。
纓纓師姐許久不見,容貌更勝從前,皓齒蛾眉,鵠峙鸞停。
兩兩對望,她眼里柔和似水,我忙前去握住她的手道:“師姐。”
“陵兒。”簡簡單單,盡在不言中。
“喲,這不是耍詐上位的魏陵嗎?”一道嬌滴滴的女聲嘲諷道。
吾笙螢雙手抱起,杏眼圓睜地鄙夷道:“嘖嘖嘖,搶了本屬于淮顏仙子的位置,魏陵,你臉皮夠厚,不知羞恥,還敢出現(xiàn)在我們大家面前!”
“諸位皆知仙子是最可能成為殿主弟子的唯一人選,你偷奸?;?,害仙子錯過到殿主身前學習的絕佳機遇,罪無可??!”
她憤恨地紅了雙眼,委屈地緊咬下唇,一席話說得有板有眼,好如正義化身。
戲,演的不錯。
我早知道此番前來必會遭受點“劫難”,小小口舌之爭,沒在怕的。
搓著耳朵,滿不在意地道:“哪里來的小狗,叫得可兇!”
符其涼沒忍住噗嗤笑出聲,投來贊嘆的目光。
林纓纓蛾眉蹙緊:“都是同門,何必如此?!?p> “同門?”吾笙螢面色再變,走近幾步踏到一學部范圍,目露陰冷:“魏陵配與我們做同門?仗著進了碧璽樓,堵住我父親吾老師上稟真相,光這無恥行徑,違背道義,就足夠被碎尸萬段無數(shù)次!我們九雪殿,可沒有這種囂張跋扈的同!門!”
弟子們接連嘩然,議論洶涌四起。
“沒想到魏陵是這等狡黠小人!”
“我早看出來了,奪走淮顏仙子之位,百年廢材一躍上天,妄想超過百年天才,心腸狠毒,其心可誅?!?p> “原以為她在一學部隨便混蛋便罷了,竟然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想想曾經(jīng)與她同窗,都覺得惡心!”
“別說同門,曾經(jīng)與她一起上過莫老的課,現(xiàn)在想起...嘔,吐了。”
“誰不知道魏陵通明碑測試零資質(zhì),能作出合符難事?還能打敗仙子?簡直天方夜譚,不是作弊我不信!”
“也不知道莫老如何心大,竟然肯收她個廢物進一學部,小小年紀行為不羈,有爹娘生,沒爹娘教...”
有爹娘生,沒爹娘教……
握緊拳頭,不追溯爹娘是誰,莫老頭養(yǎng)我長大,恩情早堪比雙親。
將父母之輩擺到明面上來羞辱,太過。
“你們很會說話嘛,會說就多說點?!蔽疑駪B(tài)自若,將那些言辭惡劣的同門相貌,一一記下。
“她...她在瞪我!”有人驚駭吸氣。
“怕什么,今日入院考核,多的是老師在場,諒她魏陵不敢如何。再說了此次考核本就是為淮顏仙子準備,我們大家都沾光,她連仙子半根指頭都比不上,怕她作甚?!?p> 察覺到異常視線,我緩緩勾唇。偏頭,對上一雙冰冷卻深藏晦毒的丹鳳眼。
杳玉一襲藍白長衫,凈的有些扎眼,玲瓏腰側(cè)曲歌七鈴隨風響動,反襯出她毫無表情的臉上的冷艷無暇,美麗中自有一副端嚴之致,蘊在眼角眉梢的都是驕傲...
以及……戾氣。
裝作沒看見。
移開目光,我欣然笑道:“吾笙螢,你老師...沒教過你怎么說話嗎?”
語氣,忽地嚴厲!
吾笙螢秀臉一白,不服氣地吼道:“魏陵你,你休要信口胡謅,我說的是事實,關乎老師何事!”
“老師?!蔽逸p笑:“還知道老師?看來沒蠢得沒邊兒。你老師應該教過《九雪規(guī)》吧,應該教過里面第二百一十三條,‘知廉恥遵禮儀’。”
“我試問,你說出那些話是否考慮《九雪規(guī)》,說我奪了杳淮顏的位子?請問這位子是她專屬,非她不可?還是說殿主大人下達渙雪九令,認準的近身弟子是她?”
背手踱步,一步一步向吾笙螢走去,嘴角掛著平和的微笑:“吾笙螢,你可考慮后果,公然反對殿主之意,反駁我作為他老人家弟子的事實,你……是在挑釁九雪上神的權(quán)威么?”
在距離她二步之處停住,我猛地轉(zhuǎn)身,指著眾弟子,冷喝道:“還是說你們...也想挑戰(zhàn)殿主旨意!”
眾人啞然,吾笙螢急得面色發(fā)紅,結(jié)巴道:“我...我,我沒有這個意思,魏陵,你別顛倒黑白?!?p> “那說說看,你都有些什么意思?”我依舊笑容和善。
“夠了!”杳玉走至身邊,吾笙螢眼眶微紅,抓住她的衣袖道:“表姐...”
杳玉毫無憐憫地甩開:“住嘴,還嫌不夠丟吾家的臉嗎?”
“是……”
“你這個表姐,挺兇?!蔽遗c她對望,眼里滿是戲謔。
“魏陵?!辫糜窭漤[起,聲音極低:“有些東西,沒有能力的人拿著,終究是禍害?!?p> 我湊近她道:“那誰有能力呢?仙子你嘛?”
“不屬于你的,哪怕?lián)屃?,也不會是你的?!彼龎旱驼f話的音調(diào):“我會奪回來!”
如果說,以前是不情不愿當杜長淩的近身弟子,哪怕說了真相他也沒趕我走,無所謂地默認,接受身份。
那么此刻,我對他這個弟子之位,忽然,興致勃勃。
“是么?”伸手,鼓掌:“我會好好看著,適當?shù)臅r候,絆你一腳,助你一臂之力?!?p> “你...”杳玉眼里恨意彌漫,不過她很好的控制下來,臉上一片恬淡道:“很好?!?p> 我笑容可掬,一下一下,拍打她肩上不存在的灰塵:“呀,仙子的衣服和人一樣都有點臟呢,您呀…到時候...可別摔得太狠哦?!?p> 眾人稱我小混蛋,不說混蛋話,不做混蛋事怎么行。在碧璽樓壓抑了許久的本性,如今淋漓盡致爆發(fā)。
我手收得極快,杳玉發(fā)作不得強忍怒火離去。不愧為仙子,頗有仙女風度,步伐保持了良好姿態(tài)。
一番語言較量,看似是我勝利,實際上,支持杳玉者,更多。
莫老頭說的沒錯,以前我搗蛋,同門弟子不報復,是因為雪越池事件杜長淩沒有懲罰,在他們心中豎立了不可招惹之形象。
而今所謂天才、廢材在同一平面上作比較,天才更應當璀璨,理所當然接受最好的一切。
杳淮顏應該一帆風順成為杜長淩的弟子;廢材應當泯滅,理所當然接受一切裁決,我就不該得此名額,該永遠做著廢材之事,走廢材之路。
朗朗乾坤,規(guī)矩莫不都是強者所定,弱者就沒有機會翻盤?
世上尊師重道、孝順父母、尊友愛鄰...道理千萬。
可弱肉強食這種道理,我,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