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去名留
一抹幽幽火,燃盡世間濁。
焚天藍(lán)焰肆意盛放,頃刻間籠罩四周,天城七色反應(yīng)未及,除千城外皆為冰焰所噬。
六人滿目藍(lán)光,焰火臨身卻無灼意,唯有刻骨冰寒蝕骨而上,直沖腦中,肉身直接結(jié)晶化,速度之快就連慘叫聲也一并封入冰中。
數(shù)息后,藍(lán)焰散去,唯見王淵一人獨(dú)立,白衣染血,眉間劍痕依舊紅的妖異。
“該死??!”
千城目眥欲裂,方才還談笑風(fēng)生的戰(zhàn)友已然躺尸在他面前,天城七色,這打小就一起拜師學(xué)藝的同門師兄弟如今只余黑衣一人獨(dú)活。
千城不敢相信,但這是無法駁斥的事實(shí),更不能令他接受的是,方才明明已是窮途末路的王淵為何還有如此功力,就算是破心入境,立地為師,也不可能在功體極度損耗的情況下發(fā)揮出這樣的驚天之力。
天城七色雖說不是個個頂尖,但也絕非浪得虛名之輩,七人合力,就算是師境也沒有一擊斃命的道理;更何況,那一招,那一抹令人心魂生寒的幽藍(lán)焰火,就是師境也未必輕易發(fā)出。
心底大熱,怒火噴薄,牙關(guān)卻在打冷,千城頓時了然,這是中了玄冰焰之毒,他剛才雖未參與圍攻圈,但玄焰滔天,難免不受波及。
這一絲寒力稍一觸體便侵入體中,護(hù)體玄力毫無抵御之能。
“你沒幾天命了?!蓖鯗Y見千城面色青紫,心下了然,他翻出手中物,亮于千城眼前。
卻是一柄巴掌大小的劍,通體晶瑩宛如冰所鑄;只是這冰劍拿出一刻,劍上突顯裂痕,在兩人眼前寸寸碎裂,化作一蓬冰晶落在掌中。
“托你們的福,《王劍秘典》沒了,但還是要謝謝你們,助我功成,入得師境。”王淵看著手中的冰晶,翻過掌去任其飛散。
轉(zhuǎn)而又拿出一物,卻是一顆初看為圓,細(xì)看為方,最終難知其形的石頭一樣質(zhì)地的物體。
“那就是秘寶奇石嗎,傳說中的通神奇物,果然在你身上?!?p> “我給你看,是因?yàn)檫@秘寶奇石和劍典一樣,它也快沒了。況且這也不是什么奇物,若真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神妙,可跨入通神之境,又怎可能讓你們這般人將我逼至如此境地?!?p> 兩人說話間,王淵手中奇石也是裂紋遍布,眼看就要如那冰劍般碎掉。
眼前一幕讓千城釋然,原來王淵臨陣突破,靠的是兩件奇物之功,想必那一招也是激發(fā)了秘寶之力,也因此耗盡了奇物之力,使之損毀。
“哼,天城做為五域之主,不思如何團(tuán)結(jié)眾力,對抗地下界,卻因這所謂奇物將我王氏一族逼殺殆盡。如今人死物亡,著實(shí)大快人心,倘若我僥幸不死,定要讓天城之血滿布天都,染紅競鋒山!只恨你們今日來的不夠多,否則……你!”
突然的一劍,打斷了王淵的狂言怒語,千城既知王淵非是功體通玄,而是借物施為,心下生起求生之欲,便抽劍虛晃一招,與王淵冰掌一對,借力遁走。
“王淵,你出不了這極冰雪原,天城必將取你之命!”
臨走不忘丟下一句狠話,黑衣飄揚(yáng)間已是不見蹤影。
大雪紛飛,王淵在雪中站立良久,確認(rèn)千城確實(shí)逃走以后,原本強(qiáng)勢的氣息頓時委頓,一口熱血再也壓制不住,灑向白地。
稍稍提息壓住傷勢,王淵借手中奇石緩慢平復(fù)傷勢,雖然功體有復(fù),但他借劍典激發(fā)玄冰焰之招已經(jīng)抽空了他所余不多的生機(jī)。
一步,兩步,三步,王淵向前行走,靜靜的獨(dú)自走著,在白地上留下片刻印痕,很快又被風(fēng)雪掩住。
就如他初出茅廬,獨(dú)戰(zhàn)世間一般,來時一人,去時一人,寂寥一生。
風(fēng)雪呼嘯聲灌耳不絕,王淵心中回想起自己的持劍搏殺初戰(zhàn)和得遇奇緣時的狂喜之景,又是一陣心酸,本以為奇遇連連是氣運(yùn)所鐘,是踏上了傳奇之路,卻沒想到踏上的卻是一座無生的橋。
千城說的沒錯,他王淵已經(jīng)不可能走出這片極冰之地,他會和喪于他手的那六名天城之人一般永眠于此。
可是不甘心啊,王淵不甘心,死固然無可逃避,但他一生所歷,一生所學(xué),借助機(jī)緣而創(chuàng)奇招異術(shù)竟也因此而沒,太過讓人不甘。
不知何故,王淵突然發(fā)足狂奔起來,他迷了心智,亂了心神,腦中回蕩起過往一生,手中握著的奇石裂紋更深,仿佛因著力量的輸送將要?dú)ァ?p> 風(fēng)雪掩去了一地亂痕,掩去了六具不凡之人與凡人無二的尸身,掩去了曾在此地發(fā)生過的一切,天地一幕白,了無塵埃。
迷途的人迷了心,奔向絕命的迷途。
嚦!嚦!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到了何時,不知置于何處,耳邊忽聞脆鳴聲,將迷途的人驚醒。
“這是!”
眼前所現(xiàn)卻是一片繁森,山巒疊嶂,飛鳥掠空,艷陽正好。
因鳥叫之聲醒來的王淵驚覺自己竟在一處山崖前,因他奔勢難止,發(fā)覺之際已是沖落崖下。
不解,疑惑,王淵壓下念頭試著提氣止住身體下落勁力,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故,體內(nèi)竟無絲毫力量,提的那口氣好像讓他微微滯空,卻對當(dāng)前狀況無甚幫助,就那么摔了下去,而下方,乃深谷絕地。
“沒有死于敵手,沒有死于圍殺,卻是摔死于未知山谷,何等的諷刺啊?!蓖鯗Y耳邊風(fēng)聲呼嘯,宛如催命之音,卻令他心底清明;雖是心有不甘,但也如他所愿,留名不留命,天城圍捕之戰(zhàn)以一敵七,殺敵六人,不負(fù)一生所學(xué)。
“只是可惜臨陣所悟無法留傳后人,斷了王氏傳承,也斷了我之心血。”思緒至此,王淵本已認(rèn)命的雙眼再度張開,心里火熱火熱的,“沒有子嗣留傳已是不肖,而今又?jǐn)嗳鞒?,如何面對王氏先祖,也罷,就舍了這殘魂,不入那污濁輪回?!?p> 口中念念有聲,心里那股熱化作一道火,以輪回的引子為料燃燒起來。
“此生有悔,不入輪回?!?p> 目中寒光是淚是水,王淵不知,他借著那焚魂的力量凝起玄冰之力,玄力立斥全身,幽幽藍(lán)光如火如煙。
“喝??!”一聲沉喝,絕命式再現(xiàn)!
轟??!
先是一聲巨響,繼而亂石飛濺,煙塵彌漫;出乎意料的是,王淵的身體隨著慣性撞進(jìn)了山體卻是沒能止住去勢,又向前飛動了一段方才落地,竟然撞進(jìn)了一處山洞之中。
“咳咳咳?!?p> 一番動作,讓本就重傷的王淵頓時命如殘燭,鮮血更是止不住流于體外,若非信念及魂靈的燃燒,落進(jìn)這里的只會是一具尸體罷了。
無力驅(qū)塵,王淵靜待一會。
只見煙塵散去后的洞中寬敞,明顯出于人手而非自然形成,洞口本有一石為門,已被王淵撞碎。
洞內(nèi)立有一十八根石柱,使得洞內(nèi)空間沒有在歲月遷移中為壓力壓縮,且一股淡淡波動散發(fā),像是某種陣法在運(yùn)轉(zhuǎn)。
因洞口門石損毀,且洞門斜開于上,陽光順著洞壁溜了下來,正射在王淵身上,拉出一條傲立不屈的身影。
但王淵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心底的火熱中好像生出寒意,深知時間已是不多,王淵不再思考多余問題,此地出于誰手,用于何意皆于他無礙。
“或許正是天意?!彼迪耄e起手指按上石柱。
搓指成劍,《王劍》一十八式隨著王淵的動作刻畫在石柱之上,一柱恰應(yīng)一式,難怪他要感嘆天意。
刻完劍式,王淵也無心細(xì)看成果,徑直走向洞穴深處。
那里有一處長方形平臺,約有半米高,上面布滿灰塵,看起來非他所需;向上望去,對應(yīng)的位置是一片打磨過的山壁,一直順著頂部連接下方平臺,上面原本刻著什么,但不知何故已經(jīng)模糊不清。
不言不語,玄冰焰燃起,這怕是王淵最后一次放出這致命的美麗。
探出手,王淵將幽藍(lán)色精靈按在石壁與石臺交接處,玄冰焰自石壁底部開始蔓延,由弱變強(qiáng),緩緩向上焚燒,連洞外陽光都被這冰冷火焰所影響而弱了許多,洞內(nèi)只剩一片幽藍(lán)。
過了許久,待陽光重入時,那石壁已成一片冰壁,其上遍布無數(shù)黑色紋路,似刀劍之形又如火燒之痕。
望著這面詭麗冰壁,王淵心中再無執(zhí)念,將手探入懷中取出一物置于平臺之上。
卻是一顆初看時圓,細(xì)看為方,最終不知其形,其上遍布裂紋,好似快要裂開的石頭一樣質(zhì)地的東西,正是那導(dǎo)致王淵遭劫的秘寶奇石。
“天不亡你,卻是亡我在前,或許一開始,我就太天真,認(rèn)為這天下有我一席之地?!?p> 王淵盤腿坐下,最后的一絲力氣也說出了最后一句話,他或許還有什么話想說,但再無張開嘴的氣力了。
黑暗逐漸散開,王淵看到一身白衣的自己,在那個失足跌落的洞中尋獲《王劍秘典》,自此狂劍出鞘,再無還日。
那時的光景與此時好生相似,可結(jié)局完全不同。
得到《王劍》后,他一生執(zhí)劍,一生爭戰(zhàn),一身白衣,一度流離,遠(yuǎn)離那令人煩擾的王家,入了更加紛擾的江湖,從此腳下沒了路,只余一座無法回頭的橋,一步一步不停前行。
十年劍影,染盡英雄血,王淵當(dāng)時年少,狂過,傲過,狼狽過,眉間中敵一劍險些喪命,卻是令他王劍大成,玄功大進(jìn),并尋到秘寶奇石,他破境有望。
師境,那個被“天師”定為“人之極境,其上為仙”的宗師之境,人間極限的境界。不到四十歲便可踏入師境,立下傳說事跡,成為一代宗師的機(jī)緣,令他心動了,癡狂了,迷途了。
代價太沉太重,等到人醒了,一切都成煙云;王家沒了,余下一片廢土,他的路沒了,橋也斷了。
白衣染血銀劍狂,王淵面對不可對抗的敵人,地上界五域中最為龐大的勢力,雙城之一的天城,提劍而上,血灑余路。
自持門面,天城最終也沒有師境高手出手,只派出了師境之下最杰出七人,天城七色。
自此,銀劍折于冰原,身魂消于枯穴。然,天城七色湮于雪原,劍狂威名臨于極北,如他所言,一戰(zhàn)淋漓,留名不留命。
完全的黑暗降臨了,王淵眼中留下的最后倒影卻是《王劍秘典》中的首語:王風(fēng)不怒自然威,埋首問劍忠于誰。
一代劍狂,王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