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醫(yī)生這個職業(yè)，心中感慨頗多。誰沒有三病兩痛的，當你忍受不了病痛折磨而走進醫(yī)院的時候，就注定要和他們打交道。小時候打交道，是把他們當成敵人，看到穿白大褂的就會呲牙咧嘴。年輕時打交道，是把他們當恩人，十分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他們。現(xiàn)在打交道，呵呵……
昨天到醫(yī)院腦神經(jīng)外科看望師傅，老人家身體一向很好，不知怎么地在腦袋上動起手術來。把人的頭蓋骨都要打開，這是多大的事啊。連我們的心都是七上八下，更別提師傅他自己，看到我就說：
“我只怕是挨不過今年啦，唉……是人都要走這條路，我也算是古稀之年，就這么走了也不吃虧?！?p> 言詞間頗有看淡生死的意味，然而在那大無畏的精神中，卻又透著諸多無奈。我能做什么？只能說些常見的安慰話。估計師傅對這些話聽多了，已經(jīng)具有免疫力，開口閉口仍然離不開死字。對自己病情不抱一點希望，至少表面如此。
這時，他的主治醫(yī)生到病房來查房，進門就嚷：
“喲，大爺氣色很好啊，看來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p> 師傅道：
“你不用安慰我，該來的總是要來的?！?p> 醫(yī)生邊檢查老人傷口邊說：
“我還真沒安慰你，瞧你這氣質(zhì)，哪看的出來像七十多歲的人，瞧這胳膊上的肉，比年青人都強壯。大爺以前在哪個單位上班？”
師傅嘆口氣說：
“在市第二紡織廠做鉗工，天天跟鐵坨坨打交道，胳膊哪有不粗的。唉……老啦，不中用了?！?p> “瞧你唉聲嘆氣的樣子，又不是得了絕癥。跟你說，身體跟機器設備一個樣。你的身體里就是有一個小鑼絲有點生銹，咱們把他除除銹，噴噴漆，其他零件還好的很，弄好后再運行個幾十年沒問題?！?p> “真的沒事？”
醫(yī)生替著師傅上著藥：
“這醫(yī)生和鉗工是一個工種，一個是給人看病，一個是給機器看病。鑼絲松了，機器就得病，你總不可能把機器報廢了吧，擰擰鑼絲不就行了?！苯又珠_著玩笑道：
“紡織廠美女多，大爺好福氣啊，掉進花叢中了。憑你現(xiàn)在這模樣，年輕時肯定是帥小伙，當年有很多大媽追你吧？”
人老心不老，師傅張嘴就來：
“哪還用說，想當初，我往廠門口一站，這大姑娘全圍在我身邊，有給我拿毛巾擦汗的，有給我倒水的，還有扶著我給我按摩的……”
談起當年勇，師傅是滔滔不絕，眉飛色舞，那神彩飛揚的樣子讓我都看不下眼。
師娘從衛(wèi)生間里洗了條毛巾出來，突然冒一句：
“還不是你中暑啦?！?p> 病院一陣哄笑，醫(yī)生也抿嘴樂道：
“當初大媽也是廠里一枝花吧？”
“這還用說，”老太太擦凈手，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
“當初有多少帥小伙追我，要不是看這老鬼忠厚老實，誰會跟他呀?！?p> 醫(yī)生笑道：
“你們倆口子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大爺?shù)纳眢w恢復的不錯，大媽你要多做些好吃的給大爺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少吃些辛辣刺激性食物。只要把營養(yǎng)跟上去，我估計下禮拜一，你們倆口子就可以帶著小孫子到公園里去談戀愛。”
師傅樂道：
“這么老，還談什么戀愛?！?p> “老什么，人家八十還生孩?！敝髦未蠓驌Q完藥，端著盤子笑瞇瞇的出了病房。
說來也奇怪，原本讓人壓抑的病房，讓他一攪和，頓變得春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