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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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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犯 怪嘆 2034 2020-02-23 23:46:16

  “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p>  她點開手機的錄音鍵沖席溯伸出手。

  后者滿意地挑了挑眉,從沙發(fā)椅里傾身將嘴巴貼近她的手機麥克風,并從這個刁鉆的角度自下而上抬起眼惡意地沖她勾起眼梢。

  “我,席溯,特此證明,謝女士從我處借走的高跟鞋一雙,是貨真價實的山寨貨,價值絕不超過十美元。如有損壞,毋須賠付?!?p>  謝斯存的手指被他吐息間與室內(nèi)空氣鮮明不符的溫度搔得細癢。

  迅速收手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上場門在那邊。”

  “我去換裙子?!?p>  席溯展開手臂勾住了她身后的別針。

  “你干什么!”

  席溯把那只別針摘掉,而后屈起手指撣平了她身后西服外套上的褶皺?!澳愕膶徝辣任乙娺^的所有直男加起來都直?!?p>  “學校要求必須穿正裝?!?p>  謝斯存轉(zhuǎn)過身揮開他的手指。

  寬松的西服輪廓從她的肩膀兩側(cè)垂直落下,被束縛在別針里的扭曲感不翼而飛,每一處線條都乍顯得瀟灑且流暢。

  “你這么穿就叫正裝,”他又順勢把那只裝著西服半裙的袋子從她手中抽離,“這么穿叫恐怖分子?!?p>  關(guān)于自己毫無著裝技能的這點自知之明謝斯存還是有的,從小到大她的穿衣打扮都是母親精心安排,在謝斯存的認知當中衣服大概只有舒適或不舒適,而從來無法判斷好看或不好看。

  但這也不能代表她就要對席溯的建議言聽計從。

  而當她正準備反駁,伸手搶回自己的衣袋的時候。

  禮堂中傳來了一陣喧嘩的掌聲。

  校長致辭完畢。

  按照獎項排名,她應該第一個上臺。

  席溯把那只袋子從身前繞了一圈,拎在離謝斯存更遠的那只手里,好整以暇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斯存只好轉(zhuǎn)身往上場門走去。

  她只顧著照顧自己還不習慣高跟鞋的走姿,始終未曾留意他只穿著一雙白襪的雙腳。

  頒獎開始后席溯從上場門處朝外看去。

  她依舊在強烈的鎂光聚照下也沒有一絲晃動的眼睛。

  面目如琢,從容不迫接受屬于自己的鮮花與榮譽。

  她輕輕揚起下巴。

  傲然如一株草木。

  一株經(jīng)自己親手填土剪枝,再不必向什么低頭的草木。

  最終大四那年謝斯存沒有拿到賀江的保送名額。

  但賀江也根本沒有收錄任何一個保送名額。

  在報名截止的最后一個月,許多年不曾開門收徒的終身教授把自己的名字掛在了J大刑法學那一年的招生簡章上,冬季,謝斯存和聞訊而來世界各地的法學精英一起參與了當年的統(tǒng)一考試,以排名第一的總成績順理成章成為賀江的門生。

  她不敢也不愿回憶那三個月溫潤港城的漫長初冬。

  生命中原本繁盛喧囂的一切都倉促退場,玩笑,樂趣,可口的食物,充足的空氣,閑書里不忍卒讀的故事,悠閑的行走或游刃有余的閑暇,毫無負擔地應對這世界匆匆送來又匆匆送別的一切。每一幀最普通的生活樣貌都不復存在。

  她生活的圖景被迅速切割成一座與世隔絕的懸崖。

  她只有一刻不停地向上攀爬,縱然她無從得知那懸崖的另一端是柔軟平坦的海岸還是另一座萬丈深淵。

  無聲無光,無窮無盡,無人來訪也沒有過客,無地駐足也無從訴說。

  是一場只有她獨自一人發(fā)起的沖鋒。

  每一日醒來都為自己吹起號角,每一夜入睡之前都親手收殮自己的斷肢殘骸。

  謝斯存的世界坍縮成平面的灰色。

  在日復一日毫無二致的腦力勞動中她甚至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被拉伸成一根沒有厚度的細線,隨意填充在這塊灰色的畫布之中,完美地融為一體也完美地進華為一種可有可無的次要細節(jié)。

  就是在那段灰色的歲月,謝斯存結(jié)識了林深。

  人對同類的困頓總有一種可以超乎交流的共感與體驗。

  當這個衣著簡單的女學生拿著一筆四十萬的全額繳費單來請自己簽字的時候,林深從她眼中看到了那種同樣的灰色。

  謝斯存是半山醫(yī)院里長年徘徊欠費黑名單邊緣的知名患者家屬。去年她母親的手術(shù)結(jié)束,剛剛轉(zhuǎn)移到普通病房,謝斯存就辦了退床手續(xù)把她接回療養(yǎng)院病區(qū),理由是療養(yǎng)院的床位費比心臟外科的普通病房便宜一大半。為此身為主治醫(yī)師的林深不得不隔三差五跋山涉水到療養(yǎng)院區(qū)履行查房職責。

  坐落在半山腳下與療養(yǎng)院南北相望的半山醫(yī)院是J市最富盛名私立醫(yī)院,在這座本身就因醫(yī)療業(yè)享譽世界的自由城市中,每天都接待著來自全球的為尋求頂尖醫(yī)學技術(shù)與醫(yī)療服務不計代價不遠萬里的各類患者。

  半山醫(yī)院的前廣場更是可以媲美頂級車展現(xiàn)場。

  也正因為如此,在家門口坐擁頂級醫(yī)療資源卻根本消費不起的J市民眾對半山醫(yī)院一向風評不佳。針對半山建設(shè)用地阻止開發(fā)、延遲競標的提案,更是民意代表們年年為自己爭取選票用不爛的噱頭。于是半山集團底價收購了山腰上原本計劃開發(fā)度假村的一批爛尾樓,整修改造后以療養(yǎng)院的名義,專門接收政府慈善項目中無處安置的無收入或孤寡老人等患者,借機挽回公眾形象。

  謝斯存與她的母親就是這場資本與權(quán)力的輿論角力中,意外得以拾人牙慧的受益者之一。

  寒假期間在校留宿又是一筆不小的花費,為此每逢長假,謝斯存都會搬進母親的病房中打地鋪。

  在以往純粹屬于主治醫(yī)師與患者家屬的必要交流中,林深與謝斯存的對話內(nèi)容和彼此認知都局限在一個盡可能狹窄的范圍。除了那種和自己當年別無二致灰色的對周遭的一切都不抱有任何多余的關(guān)注的眼神,林深對這位稍顯特殊的患者家屬的印象僅停留在,“難得和我一樣高”。

  對女性特質(zhì)保持歧視的長久社會傳統(tǒng),即便在林深自以為早已脫離了那一區(qū)域的社會傳統(tǒng)之后,仍舊陰魂不散地干擾著她盡量恪守邏輯的思維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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