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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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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犯 怪嘆 2064 2020-03-07 02:38:15

  “蔡嬢嬢,這是救助站托我給您帶的老年奶粉,還有一個月的藥,您先吃著?!?p>  “哎呀,拿走拿走!我是個撿垃圾的,又不是要飯的!”

  進了院門一老一少就坐在廚房里灶臺邊說悄悄話,半新不舊的二層小樓是蔡嬢家的大兒子早年間進城打工回來蓋的,在工地上死于意外事故后,房屋就過戶給了一直留在村里做魚貨生意的小兒子。那時候蔡嬢還在島城另一端的度假區(qū)做保潔,年底返鄉(xiāng),才知道老大已經(jīng)不在了。根本沒有心思和能耐去計較什么戶主、房產(chǎn)的事,只一心一意想守在僅剩的小兒子身邊太太平平等死。

  謝斯存也不是沒有想過從遺產(chǎn)歸屬上做文章,可蔡嬢的大兒子已經(jīng)走了七八年,工地上人來人往,會突然冒出一份書面遺囑這樣案例題一樣的經(jīng)典反轉(zhuǎn)劇情更是指望不上。

  于是只能隔三差五來登門游說,先讓老太太把救命的藥吃上也好。

  趕上小兒媳婦在家,免不了聽她罵罵咧咧幾句,蔡嬢就把謝斯存拉到灶屋里坐著,一老一小擇菜聊天,還不耽誤她蹭一碗魚干粥。

  起初蔡嬢也不待見這個一天到晚滿心思攛掇她簽字去告自己兒子的小丫頭。后來有一天例行走訪謝斯存不知為何天黑才來,還學人扮瞎子似的戴了一副墨鏡,滿頭滿臉的包。

  蔡嬢當時就急了,問是誰打你。

  謝斯存支支吾吾說沒事兒。

  蔡嬢把包里的手巾給她,故作厲色道,“你小娃兒耍朋友不要看走眼,我年輕的時候都看走眼咯,遭我男人打了好幾十年!聽到?jīng)]得!”

  謝斯存愣了愣,才知道自己這副倒霉相被蔡嬢誤會了,于是笑嘻嘻擺手,“哎呀,不是啊嬢嬢,您別瞎想,不是什么朋友,我這是讓我媽打的?!?p>  “啥子?為啥子嘛!”

  “我媽精神不太好,偶爾愛摔摔東西,她身邊也就只有我了嘛……”謝斯存說完見蔡嬢臉色不太好,又怕把自己說得太慘惹老太太難受,連忙補充道,“我媽也不是故意要打我的,她不認人,過會兒不糊涂了,看見我手上多了道印子都躲起來偷偷哭,我媽很疼我的。”

  可謝斯存話還沒完,蔡嬢就紅了眼眶。

  “你遭你媽打,我遭我兒打他媽!”老太太說前半句的時候,還拍著大腿彎下腰笑了兩聲,可一直到后半句,那腰再也沒直起來。

  “娃娃,我們倆命都是一樣的……”

  后來謝斯存再去走訪,蔡嬢嬢都要先擼起她的袖子檢查檢查才肯放心。

  老少倆就這么從業(yè)務伙伴處成了一對兒沒血緣的祖孫。

  謝斯存不知道不厭其煩打了多少個電話,填了多少張表單,才勉強保證救助站為老人發(fā)放的藥品沒有終斷。

  蔡嬢也會在收廢品的時候,把印著和謝斯存常用的帆布袋上一樣的J大?;盏臅鴷簳r留下來,讓她看看有沒有用,才送去賣。

  日漸西斜。

  灶上的粥香氣四溢。

  院外依舊是女人斷斷續(xù)續(xù)的抱怨。

  “喝碗粥再走?!?p>  蔡嬢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起身,這句話對謝斯存而言是招待也是逐客。

  謝斯存蹲下身把蓮藕挨個兒摞到墻根去。

  “嬢嬢,我媽前幾天又打我了。”

  老人翻攪砂鍋的手停住。

  “今天我們病區(qū)的護士姐姐偷偷跟我說,我媽昨天去找她哭,說能不能幫她買一瓶安眠藥,她不想拖累我了?!?p>  謝斯存背對著老人蹲在墻角,已經(jīng)耐心地拍打著蓮藕上干涸結(jié)痂的土塊。

  “我有時候也想打回去,我身上疼,心里就生氣,我想我一天到晚也不容易,為什么回到家還白挨頓打?!?p>  “可我媽瘋了,嬢嬢,我媽打我的時候只是個瘋子?!?p>  謝斯存說完站起身,在灶臺邊的水池里洗干凈雙手,從文件包里拿出那份傷情鑒定書。

  “可您的孩子呢,他們也是瘋子嗎?”

  老人站在灶臺前,面對粥鍋中香濃溫熱的煙火氣不發(fā)一語。

  “退一步說,嬢嬢,您的病不吃藥肯定是有生命危險的,到時候您兒子就是故意殺人,比現(xiàn)在一張輕飄飄的虐待起訴書后果嚴重多了?!?p>  蔡嬢嬢這才慌張轉(zhuǎn)過頭,“娃娃,你不是騙我吧?”

  謝斯存心中無名火起,險些壓不住情緒,突然瞥見報紙糊的窗外閃過一個人影。

  她又長出了口氣,把語調(diào)淡淡地放低。

  “明白說吧,嬢嬢,這會兒簽字,您兒子最多進去兩年,還有和解的可能。再把您趕出家門,五年,您要是因為沒藥吃出了事,他們夫妻倆這輩子牢底坐穿?!?p>  話音未落,謝斯存轟得一聲拉開了灶屋的門。

  躲在窗外偷聽的兒媳面色不善,眼神卻四下亂瞟,明顯有些慌亂。

  “您也在,那正好。”謝斯存又把那份傷情鑒定在兒媳眼前亮了一回,冷聲威脅道,“您不是說我們抓不到您虐打老人的證據(jù)嗎,現(xiàn)在有了?!?p>  “下個月還會有村委會的工作人員來帶老太太復檢,如果這一身的傷只重不輕,”謝斯存把方才蔡嬢嬢塞進她手中洗得白白凈凈一截兒蓮藕放在后槽牙下咬掉一塊,面無表情地閉口咀嚼,品嘗,咽下,回味,恐怖的緘默與細碎的撕咬聲如同一場刑罰,等身側(cè)的女人因為手足無措的緊張把自己手心搓紅,鼻頭冒汗,才道,“那就是戴大蓋帽的來找你了,聽懂了么?”

  “蔡嬢嬢,我先走了,多喝牛奶啊?!敝x斯存說罷回頭一笑,高聲道別后,推開院門往外走。

  三五成群的村民吃完了晚飯聚在村口喝茶聊天,聽說那個漂漂亮亮的女律師又來了,都圍在蔡嬢嬢家門外聽消息。

  謝斯存一開門,就有街坊四鄰氣不過,立即幫腔朝里面指指點點。

  “長順媳婦兒,你看人家律師都來了多少趟了,你咋還不長記性!”

  “就是!”

  “丟人!”

  “不孝順!”

  謝斯存一改方才咬釘嚼鐵的氣勢,換上一副討好中老年婦女以及拜訪未來婆婆的專用微笑,瞇起眼一一點頭告辭。

  “三伯,能搭您的車去公交站不,天黑了我害怕?!?p>  “那有啥,上來吧,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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