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君家住何處

　　小女孩鼻子皺了皺，繼續(xù)攀緣而上。

　　攀到山頂，很快就看到：山巔一石一壺酒，五師兄趙小白慵懶地斜臥在七色彩云上。

　　正在放聲高歌。

　　他的身邊，正如師伯控訴的那樣，果然圍了一群妖精猛獸，一個個地忙得不亦樂乎。

　　獅子操琴，搖頭晃腦；狐貍持鈸，眼兒半瞇；喜鵲弄蕭，神色迷離；稚雞啄笛，深沉得像是在思考人生。

　　唱的是：

　　風(fēng)凄凄，影搖搖

　　隕星曳空，怪鳥長鳴

　　一路行來無人煙……

　　唉呀~~

　　他唱的很認(rèn)真，差點(diǎn)讓人感動。特別是最后一聲“唉呀”，像牙疼似的哼了個滄海桑田。

　　一陣清脆的云板過后，歌聲終于停歇，那廝拿起酒葫蘆，淺淺抿了一口，天空中頓時酒香彌漫。

　　小女童不由縮了縮鼻子，這才脆叫一聲：“五師兄！”

　　那人抬頭。

　　疏淡的眉頭舒展，雙目炯然，搖頭嘆日：“良辰美景大晴天，賞心樂事小不點(diǎn)?！?p>　　“紫月小師妹啊，師父又讓你來找我了？”

　　小小女童眼珠一轉(zhuǎn)，嗔道：“說誰呢說誰呢？”

　　“什么小不點(diǎn)？你以為你很大嗎？”

　　“嘴上才一層細(xì)毛，也左不過十六七歲罷了。哼哼！”

　　“*#^…+%￥～！……”

　　五師兄似乎見慣了此女的刁蠻，也不屑于與她爭辯，云淡風(fēng)輕似的緩緩步下云端。

　　長身玉立，衣袖飄飛，神情蕭散。

　　懶懶地?fù)]了揮手，嘴里說道：“去去去，今兒個都散了?；厝ズ煤每醋烟?，別讓那幫兔崽子偷吃完了?！?p>　　一幫妖精如蒙大赦，頓時作鳥獸散，屁兒顛屁兒顛下山。

　　這鳥人隨意地盯了小小女童一眼，掉頭看向濛遠(yuǎn)的天邊，嘴里問道：“小師妹啊，我且問你。”

　　“自師父命我代師傳藝，如今已有大半年，你那【越女劍法】，可學(xué)到二三分了沒有？”

　　小女童吃了一驚，反問道：“師父今兒個說是要考較你的功課呢，你無緣無故問我的功課做什么？”

　　那人緩緩搖頭，說道：“就他那三腳貓的能耐，哪還好意思來考較我？”

　　“他今日必定是，要考較我教你的那些功課你練得怎樣了啊。”

　　小女童眼睛不禁眨了眨，心里納悶：瞧他唱的癡迷，不曾想，師父剛才說的話，他竟然都聽到了？

　　那他的【三心二意功法】，或者【兩面三刀心經(jīng)】，一定能考個高分了吧？

　　不由驚訝地瞟了他兩眼，然后輕輕點(diǎn)頭，說道：“我明白了，師兄?！?p>　　“【越女劍法】稀松平常，攏共就四句法訣，這半年來承蒙你的辛勤教導(dǎo)，我早就已爛熟于胸?！?p>　　“師父要考較就考較，那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說完，這小女孩徑直從袖中摸出一柄短劍，口中曼聲吟道：“君家住何處，妾住在橫塘?！?p>　　“刷”一劍爆起，寒光悚然，橫沖直撞的劍意，在空氣中啪啪的，倒也痛快淋漓。

　　可偏偏就是，沒得女人味，一丁點(diǎn)都沒有！

　　那人頓時搖頭瞪目，心內(nèi)哀鴻遍野。

　　唉唉……

　　這兩句法訣的言外之意，說的是某個女孩，偶遇隔壁船上的公子，但見他……眉眼還清楚，沒有青春痘。

　　思量著想要討個“名片”，或者加個“微信”啥的，可又有些忐忑。

　　好不容易鼓了勇氣搭訕道：喂！小哥哥，我家住橫塘國際社區(qū)。

　　你家住哪兒？

　　這多浪漫！哪能像小師妹這般得，霸王硬上弓？

　　“……”

　　小女童哪里知道師兄心里，有著這樣深刻的遺憾？

　　她兩招劍法一氣呵成地使完，自我感覺良好，又抬頭望日，一劍指天。

　　口中喝道：“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xiāng)?！?p>　　“噹！噹！”

　　兩劍惡狠狠劈在大石頭上，一副攔路打劫的派頭，比世間最兇惡的母老虎還要兇了三分。

　　那人頓知事不可為，不由長長一聲嘆息。

　　嗨~~

　　…這越女劍訣中的女兒心思啊，婉約難言，小師妹尚在稚年，正是懵懂歲月，又豈能解得個中滋味？

　　她這哪是“停船暫借問”？

　　她這簡直就是一聲大喝“嗨那書生，哪里走！”啊……

　　罷了，先就這么著吧。待她長發(fā)及腰，情竇初開，自然而然就懂了。

　　一把將小師妹輕輕抱住。

　　猛得從山巔升騰而起，在空中如登萍渡水似的，徑朝山腰飛掠，只是驚鴻一瞥間，就已下到亭邊。

　　可此時亭內(nèi)空空蕩蕩，不見師父的蹤影，小女童一愕，師兄卻朝她努了努嘴。

　　小女童“哦”了一聲，順著師兄的視線朝亭內(nèi)石桌上一瞧。

　　上面有茶水寫就的兩個大字：

　　蠢貨。

　　耳邊傳來師兄的略帶揶揄的嗓音：“嘿嘿，嘿。”

　　“小師妹啊，走走走?！?p>　　“你剛才在山頂一通演示，師父自然是已經(jīng)偷看了。”

　　“恭喜小師妹期中考試順利通關(guān)。”

　　小女童嘴兒一噘，氣道：“那照你這么說，師父在此寫下蠢貨兩個字，就是對我這半個學(xué)期的評價？”

　　師兄淡然一笑：“不不?！?p>　　“師父從來不會用這樣惡劣的語氣，貿(mào)然評價一個低年級的同學(xué)?！?p>　　“我去！他這是對我的評價，對你師兄我入門十年多以來的總概括?！?p>　　女童瞅了一眼五師兄趙小白淡如遠(yuǎn)山般的眉眼，心里半信半疑。

　　師兄明明得了差評，卻好像不以為意，只聽他說道：“天色尚早，你且隨我回去，今日教你【素女心經(jīng)】?！?p>　　小女童心里一喜。

　　師兄的居處么，可從來就還沒去過，那里叫做【半山閣】，一直是初級弟子心目中最向往的地方。

　　更何況，寒來暑往這些年，今日終于可以修煉初中二年級的心法了？

　　心里揣著個小兔子似的，嘭嘭嘭，跟著師兄緩緩而行，走得小半刻，山谷之中陡然有一道飛瀑，從懸崖上奔流而下。

　　飛瀑邊上，老柳低垂，鮮花滿徑；梅竹氣節(jié)，燕子呢喃，小蜜蜂嗡嗡地飛過。

　　還有一個很大的石潭，潭中荷花正妍，紅菱半潭；好些個氣息深厚的師兄師姐，坐在潭邊碧玉臺榭之上，悠然看書。

　　還有數(shù)個粉紅色衣裙的師姐，劃著小船，巧笑倩兮，斜挽香袖，在潭中采蓮。

　　嗯，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好意境，好地方。

　　好人物。

　　…沿著曲折的石徑，跟著師兄走到他的居處。

　　乃是個獨(dú)立的小院。

　　院子四周扎了整齊的木樁，木樁上爬著疏落有致的綠蘿。木質(zhì)的房子并不很大，處處透著花香。

　　剛要隨著師兄走進(jìn)小屋，半掩的房門卻“哐噹”一聲打開。

　　一個鼻青臉腫的人影，神色張皇地奔出。

　　形跡十分可疑。

　　“嗡嗡嗡……”

　　他的腦后，萬分驚悚地飄移著一大篷炸了窩的馬蜂！

　　小女童一眼看清，急忙閃了一閃，失聲叫道：“四師兄，你怎么啦？”

　　那人一邊抱頭鼠竄，一邊頓足大叫：“趙小白！你這混蛋！房門整天好好開著，卻為何在房中養(yǎng)一窩馬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