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三十與二月初六本就只相隔幾日,是以很快便到了。
這一日,蘇夫人聞?wù)f蘇青云要出門,趕忙又來到了她的房中,拉著她的手道:“我的兒,你還未養(yǎng)多久,怎么就應(yīng)下了邀,要出門吹風(fēng)?”
這才二月的天,那風(fēng)雖然不似臘月正月那般刮人肉疼,卻也不可小覷。況且蘇青云正月十五才落的水,這才將養(yǎng)了半個月左右,哪里就頂?shù)米∵@二月的風(fēng)?
柔妃著方家大姐代為關(guān)懷蘇青云的事情,并不能擺在明面兒上讓太多人知道,所以方清瀾那天打在明面兒上的由頭,是她自己邀蘇青云二月初六去她家做客。
這樣輕輕飄飄的由頭,是任憑蘇夫人怎么想,也不覺得蘇青云值得去走這一遭的。
蘇青云見蘇夫人憂心切切,遂反握了她的手,顧左右而言他:“母親,您這半個月以來將養(yǎng)的很好,一日一日地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女兒看著都高興。”
聽到女兒答非所問冒出這樣一句話來,蘇夫人一怔,隨即也是氣樂了,故意斥道:“別給我轉(zhuǎn)移話題!就算不為了你自己身體,你也顧忌一點別的。你祖母體諒你落水初愈,免了你三日一次的請安,你倒好,今天便蹦蹦跳跳的出門去了?你怕是想討你父親的打了?!?p> 蘇青云聞言,忍俊不禁。
蘇夫人此刻正緊盯著她,所以她那忍俊不禁的笑容雖然稍縱即逝,但還是分毫不落地落進了蘇夫人的眼中。
蘇夫人頓時更為“生氣”,不禁加重了音量:“你笑什么?母親在跟你說正經(jīng)的話呢!”
“哈哈……”蘇青云終是忍不住,低低淺淺地笑了一聲,然后又將蘇夫人拉到椅子上坐下,這才回道:“母親,這都是女兒小時候您唬我的說辭了。如今女兒都及笄了,您還是只會這套說辭?!?p> 蘇夫人被蘇青云這樣一說,圓潤的臉上不禁微微一紅,現(xiàn)出一絲絲的尷尬來。
不過這能怪她嗎?
她攏共也就兩個孩子,蘇青峰那皮糙肉厚的小子,從小長到大,當(dāng)然是不聽話就被蘇丞相直接上棍子招呼了,也用不著她編什么話去唬他乖乖聽話。
此外剩下一個蘇青云,小時候就懂事乖巧的很,是以她說過最重的話,恐怕也就是“你父親馬上要用打哥哥的棍子來打你了”。
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什么讓她聽話呢?
不需要。
也編不出別的了。
“好啦,阿娘~”蘇青云軟嬌嬌地抱住蘇夫人的一只手臂,“女兒省得分寸的。祖母一向疼我,我好著的時候,三日一禮也沒有非要落實啊。這回在屋里養(yǎng)著憋了這么些時日,出去散散心,對身體更好呢,她就更加不會怪罪我啦?!?p> 蘇夫人聽著那一聲尋常人家才叫的“阿娘”,頓時心就軟了半截去。不過她暗暗覺得自己可不是好打發(fā)的,遂深吸了一口氣,張口想對蘇青云繼續(xù)勸阻。
蘇青云眼見著蘇夫人的表情已經(jīng)松動了,哪肯讓她開口,干脆又一聲脆生生的“阿娘”攔住,松了蘇夫人的手臂,跳到綠芽的身邊,語速極快地道:“阿娘,昨晚是我睡得遲了,今日才起得也遲了,不然今天我一早就給祖母請過安,阿娘便沒有這個理由攔我了?!?p> “不過阿娘現(xiàn)下也不要著急,我回來就去祖母的房間親自告罪。您也別唬我了,祖母才不會怪罪我呢,父親也不會責(zé)打我的,畢竟我都已經(jīng)及笄了。再不濟,哥哥總是會護著攔著的。”
蘇青云搶了蘇夫人說話的機會,噼里啪啦就如倒豆子一般,得意洋洋地把家里幾口人都說了個遍,引得蘇夫人張口結(jié)舌,最后只能搖著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阿娘,你同意了么?”
蘇青云悄悄往外推綠芽,自己也跟著悄無聲息地挪著蝸牛步,心想萬一蘇夫人還是不同意,她拉著綠芽拔腿就跑,總能趕得上方府的下午茶吧。
“你都把全家人搬出來孤立你阿娘了,你阿娘還能說不同意嗎?”蘇夫人無奈地說著,站起來走兩步拉住蘇青云,“別閉著眼挪了,都快絆桌腿兒上去了?!?p> 蘇青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挪行的路線有問題,竟是與閨門歪了十幾寸。
綠芽一直抿著嘴樂,她是早瞧見了這路線歪到了桌腿去。不過料想小姐這蝸牛小挪步也不會真的絆摔到哪里去,她這才沒有早早提醒,盡跟著小姐鬧。
蘇青云得到蘇夫人的放行,心情立即飛揚起來——方清瀾約她的理由是假的,可她今天的赴約又何嘗不是個借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女子報仇,只爭朝夕。
她前幾天就在籌謀等待著今天略報一仇的快感,當(dāng)真是天王老子來了,她也非出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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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云帶著綠芽出了門,因為春枝現(xiàn)在還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丫鬟,所以并沒有隨出資格,只能被留在了府內(nèi)。
綠芽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里,思緒也跟著搖搖晃晃。
她記得昨晚春枝的交代,彼時未出門時還覺得信心滿滿,志在必得,可這馬車越是往方府奔去,她心中越是忐忑不安。
春枝與她透露了,小姐今天要動手報仇雪恨的事情,她自己也隱隱察覺到一些??尚〗惆敕挚陲L(fēng)也沒有給她漏,到底是體恤她知道了會害怕,還是希望她一無所知到時候本色出演呢?
自從馬車出了蘇府的門,蘇青云就攆走了心中快意的期待,轉(zhuǎn)而變成了謹慎,一直略挑了車窗簾子瞧著外面的動靜。
可這眼看著馬上再過兩條街就要到方府了,街上還是秩序井然,她自己也沒有遇到任何事情。
難道是她猜錯了嗎?
蘇青云蹙眉想著,另一只手不禁捏了捏今天懸在腰間的玉佩。
正在這時,馬車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駿馬長嘶。
蘇青云與綠芽快速地對視一眼,同時挑了車窗簾子往外看去。
但還沒等兩人將那簾子挑開到可以看清外面發(fā)生了什么的程度,車把式突然一聲驚喝,隨即車廂便猛地橫甩向一邊。
綠芽再顧不得外面發(fā)生了什么,瞬間撲過去抱住了蘇青云,以自己的肉身擋在了車廂與蘇青云之間,悶哼一聲受了兩面夾擊的沖撞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