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見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的差不多了,眸中終于染上點點笑意。
楊纖月自從心中生疑,便一直緊盯著蘇夫人的神色。
此刻忽見她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心頭不禁突突直跳。
她驀然有一種,今日芳菲苑中的一幕幕,皆是一場戲的感覺。
而她與呂媚顏、田婆子,全是這場戲的戲子,在蘇夫人的安排和引導下,一出接一出地唱到了現(xiàn)在。
然而蘇夫人的笑意并沒有維持多久,她就恢復了原先冷淡嚴厲的模樣。
楊纖月不由看得心下一驚。
下意識地看向屋中其他人,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靜默得時間有些長了,呂夫人與呂媚顏皆忍不住地亦看向了蘇夫人。
至此,楊纖月心中更是驚疑——難道蘇夫人方才那情真意切的微笑,單是給她一個人瞧的?
“呂夫人——”蘇夫人喊道。
呂夫人聽得蘇夫人這似是要下定論的一聲,驚得急忙坐直了身子,雙手緊張地握在一起,疊于身前。
蘇夫人看了她一眼,隨后卻是目光清冷地滑向廖姨娘。
道:“誠如廖姨娘兩次三番所言,今日云兒落山之事,本夫人確實沒有尋到其他證據(jù)。”
此話一出,廖姨娘不禁再次得意,楊纖月則是輕皺了眉頭。
呂夫人與呂媚顏并不敢妄生揣測,但仍止不住地產(chǎn)生了希望。
“但此事背后的真相如何,本夫人已然清楚了?!?p> 說到這句,蘇夫人才收回目光,將之投在呂夫人的身上。
“呂夫人,你家呂四娘授意田氏推拉本夫人的女兒,已為她自行招認。如今本夫人罰她一年不得出門,想來呂夫人應(yīng)當并無異議吧?”
“這……”呂夫人驀然有些猶豫。
臨到此時,她忽然在想,若是她家媚顏能與那楊纖月、廖姨娘一樣,從頭到尾抵死不認,是否連這一年的禁足,蘇夫人都沒有由頭發(fā)落呢?
然而呂媚顏卻是很愿意接受這個懲罰,當即朝著蘇夫人叩首謝恩:“臣女多謝夫人寬宥!”
其實她吩咐田婆子,一則是自己急于向朝陽郡主表誠心;二則就是受了那楊纖月的教唆慫恿。
她現(xiàn)在回想起來,簡直是后怕不已,背上都不禁冷汗淋漓——她當時,怎就有那樣大的膽色?
這可與她之前跟著朝陽郡主對別的小娘子開的玩笑不同。
豐年山上的環(huán)境,根本容不得她開這種極易失控的玩笑。
所以,蘇夫人如此發(fā)落,于她而言,這件事就算是塵埃落定了,她反倒覺得松了一口氣。
見呂媚顏如此,呂夫人再是覺得有那么一丁點的不甘,此時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跟著接受了這個懲罰。
“至于這田氏……”
鎮(zhèn)定下來的呂夫人眼神活絡(luò),跟著就道:“這背主的東西,但憑蘇夫人發(fā)落!便是打死,我們呂家也絕不會說一句夫人的不是?!?p> 楊纖月緊張地又攥起了手指。
她是否能被定罪,物證重要,田婆子這個人證也十分重要。
要是蘇夫人此時便處死了田婆子,那之后若不能拿出完整且有力的物證,恐怕再不能就此事發(fā)難于她了。
所以,如此只能得一時之快而自賭后路的做法,蘇夫人會做嗎?
“嗯……”蘇夫人淡淡地同呂夫人點了點頭,道:“那便依呂夫人所言,帶下去等她孫兒到了,祖孫二人見過一面之后,就杖死吧?!?p> 紅藥與綠芽應(yīng)“是”,當即拖著心如死灰的田婆子下去了。
這便就拖下去杖死了?
楊纖月在心內(nèi)暗暗吃驚。
因為夢想實現(xiàn)得太快太一致,她甚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攥起的手指不松反緊。
直到掌心一陣銳痛傳來,她才確定,田婆子是真的被帶走了,而且至多明天就會被杖死。
然而不知為何,楊纖月卻感不到一絲的放松和愉悅。
她再次不著痕跡地看向蘇夫人,心中疑竇更重。
廖姨娘亦是驚訝了一瞬,隨后再也掩飾不住眼中的得意之色——看,就算是丞相夫人又如何,就算是田婆子沒自絕成又如何,最后,還不是得如此不痛不癢地處理了?
屋內(nèi)一時未再有人說話。
呂夫人看準時機站了起來,向蘇夫人福了一禮,小心翼翼地道:“既然蘇夫人已經(jīng)處置過了小女與田氏,那臣婦與小女就先行告退了……”
蘇夫人淡一頷首。
呂夫人見之,急忙拉起呂媚顏出了芳菲苑,唯恐遲則生變。
“那我們便也不打擾蘇小姐休息了……”廖姨娘說著,也站了起來,完全沒有看到蘇夫人驀然陰沉下去的臉色。
楊纖月看著廖姨娘的神態(tài)與站起的身形,猛然就想到了“得意忘形”四個字。
果然,下一瞬,蘇夫人就說道:“廖氏你與楊二娘,且先等一等?!?p> 然后偏首喊了一聲“白芍”。
白芍會意,走到小桃與廖姨娘的大丫鬟面前,并不客氣地說道:“還請二位隨我出來?!?p> 小桃與那大丫鬟面面相覷,然后皆下意識地看向各自的主子。
“二位還是速速隨我出去吧,看誰又能頂什么用呢?”白芍冷笑著道。
說罷,就見紅藥復又進來,二話不說與白芍一人一個,拉著兩個大丫鬟出去了。
跟著,綠芽腳步迅速地走進來,關(guān)緊了屋門。
屋內(nèi)的光線陡然暗下去許多。
“你、你們這是要干什么?”廖姨娘慌張又薄怒。
方才白芍與紅藥的動作實在太快,她一時都沒能來得及制止。
“干什么?”綠芽冷哼一聲,代蘇夫人開口,“當然是以牙還牙了!況且有些至理名言還是廖姨娘說的呢——沒有物證,光有某些人的一面之詞,又能將誰定罪呢?”
廖姨娘忽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她下意識地看向楊纖月。
只見楊纖月此時已經(jīng)臉色煞白,正抓緊座椅扶手,死死地盯住里間的方向。
廖姨娘不禁也順著楊纖月的目光看過去。
一瞥之下,她也忍不住大驚失色,往后踉蹌一步跌坐在座椅里。
“你、你怎么會……”
廖姨娘的聲色尖銳,其中驚懼,不亞于白天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