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灑下，山谷里三撥人對立，氣氛異常凝重。
如果不是地上堆著數(shù)十只被砍頭剝皮的林狼，還有兩具妖怪的無頭尸體，恐怕已經(jīng)打了起來。
蠢蠢欲動的是那隊身著紅衣的人族，領頭的高大男子有副焰火般的紅胡子，正朝對面由六個胖子領著的妖怪瞪眼吹著。
“仲家小子，人妖不兩立，你既殺了狼妖，又為何勾結(jié)這些妖怪？”
伯家莊主伯洪虎懶得跟仲杳客套，開口直奔主題。
仲杳倒是知道這位莊主的秉性，人如其胡，就是個火爆脾氣，跟便宜老爸鬧得很僵。當年季家谷遭難，伯洪虎也帶人去了，卻跟仲至正大吵一架，憤憤離去。
真是可惜，仲至正就在這，不過既沒了記憶，又處于神靈狀態(tài)，沒辦法跟伯洪虎再續(xù)前緣。
伯明翰在一旁低頭捂臉，他們父子倆本該出手幫忙的，暴躁老爹想看仲杳笑話，卻自己鬧了笑話，還差點鬧出人命。不是那個脆聲出現(xiàn)，止住雙方，此刻山谷外已是伏尸累累。
仲杳先向涂糊遙遙拱手，同時為涂糊身邊那五個大胖子暗笑。難怪涂黑說涂糊和她五個師父并稱貫山六怪，這六位不管是從人的角度還是從妖的角度看，都挺怪的。
這么想著，又瞅了貓妖一眼。
貓妖智商上線了，哼道：“我不是體修，才不會像爹和師父們那么胖呢?！?p> “仲家小子——！”
伯洪虎咆哮，手中長劍焰芒飄搖。
仲杳趕緊招呼道：“伯叔親身來援，小侄感激涕零，且聽小侄解釋。”
伯家莊是火系劍修，伯洪虎本人更是煉氣五層，這股援兵他自然得抓牢了。
“魔魘之下，人與妖并無分別……”
知道不會有什么效果，仲杳還是耐心勸說，希望能以“抗魘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思路說動伯洪虎。
人妖不兩立是世間共識，貫山人族更有深切體會乃至血淋淋的教訓。魔魘的威脅是長期但不是常態(tài)，生存的艱難，大多是人妖沖突帶來的。
傳說四家立足貫山時，曾有過人妖不相害的誓言，那似乎是早年老祖宗與妖族打出來的約定。但時過境遷，人妖之間終究不可能和睦相處，依舊互視對方為死敵。
“妖族也有善惡之分，和我們?nèi)俗逡粯?，大難之下依然有打家劫舍的惡人?！?p> 仲杳再道：“像狼妖穆金牙這種惡妖，自然是必須鏟除的，小侄也親手做了。但還有一些妖怪，并無害人之心，和人一樣只求生存，就該是我們團結(jié)的對象?！?p> 這番話中正平和，并無特別，只是緩和下氣氛，沒想到伯洪虎的反應是紅胡子吹得更高：“團結(jié)妖怪？仲家小子你頭殼壞掉了么？”
伯明翰咳嗽想說話，小貓妖搶過話頭：“不管是人是妖，有腦子的都知道團結(jié)，以為其他人都像你們這些人一樣蠢??？不是仲老大護著，你們剛才就被一網(wǎng)打盡了！”
伯洪虎咬牙切齒，腦門上跳起一撮紅毛，同樣豎著撮紅毛的伯明翰啊的叫出了聲，指著貓妖說：“那時候是你！”
注意到季小竹投來目光，伯明翰又歡喜的招手：“小竹小竹，我們是來幫手的！剛才我都看到了，你的劍還是那么快，真棒！”
另一邊涂糊招呼女兒：“黑黑你剛才干什么了，老實交代有沒有亂來？”
旁邊五個胖子更是七嘴八舌，像一個團的鸚鵡。
“黑黑你啥時候認了個老大??？”
“團結(jié)歸團結(jié)不等于要信任人族得留個心眼！”
“快過來讓師父看看有沒有掉毛！”
“黑黑你有沒有好好吃東西啊餓著沒有？”
“你這就被人族拐跑了么那個人族小子有什么好的？”
現(xiàn)場氣氛一塌糊涂，伯洪虎哇啊大喝，劍芒暴漲，準備做點什么，卻被咻的一聲嘯叫止住。
是季小竹，她順手從仲杳的劍囊里攝出一柄竹劍，學著仲杳的用法，當做一發(fā)躥天猴射上了天，在半空炸開。
“不要吵鬧，說正事?！?p> 季小竹沉著臉道：“阿杳已經(jīng)請下土地公，要與妖族攜手抵擋魔魘，認同此策者，歡迎加入，不認同就請自便。若是攻擊妖族盟友，等同于攻擊我們，別怪我們不客氣?！?p> 涂糊那邊消停了，這邊不僅伯明翰，連伯洪虎劍上的焰火都噗嗤熄掉。
伯洪虎訥訥的道：“小竹啊，伯叔叔對不起你爹你娘……”
季小竹搖頭說：“過去之事不必再提，只論現(xiàn)在和將來。
作為七年前季家慘案的幸存者，季小竹一出面就穩(wěn)住了局面。這種狠話，果然只有她來說才合適。
伯洪虎看看那群妖怪，再看看仲杳和季小竹，又瞅瞅地上的妖尸狼尸，臉頰抽搐著說：“人妖就是不兩立！既然仲家小子你堅持勾結(jié)妖族，老夫就不摻和了！”
仲杳眉頭剛剛蹙起，這老紅毛又道：“明翰你也大了，要做什么就自己負責，代表不了伯家莊，為父也管不著！”
說完拂袖而去，紅衣紅發(fā)飄飛，幾個起落掠出山谷，徑直走了。
伯明翰苦笑：“我爹就是這樣，小竹小杳別在意?！?p> 他轉(zhuǎn)頭吆喝自家人：“我要留下來幫小竹小杳，你們要跟就跟，不跟就馬上回去！”
那十來個伯家人面面相覷，倒沒一個人離開。
這伯家人啊，也是怪物。
伯洪虎一走，三方會談就輕松多了，當然只是仲杳跟涂糊兩方在談。伯明翰繞著季小竹打轉(zhuǎn)，涂糊的那幫胖妖兄弟圍著涂黑嘮叨，其他的妖怪，居然圍住了紫蘿。
“看什么看？我跟你們又不是一伙的！”
紫蘿不耐煩的發(fā)絲化藤，趕走那些獸首人身的妖怪。畢竟是草木精怪出身，對這些獸妖打心底看不起。
她還碎碎念著：“這就是貫山妖族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化形的基本功練成這樣。瞧瞧你那鼻子，你那耳朵，還有你那獠牙，哪點像人了？”
這邊涂糊向仲杳豎起大拇指：“堡主……不，鄉(xiāng)主所言不虛啊，又一次讓涂糊刮目相看。現(xiàn)在不僅是我和我的兄弟服你，這些妖怪也被震懾住了?！?p> 跟著涂糊來的妖怪有三四十個，有七八個已是煉氣，剩下的都是化形中期以上的獸妖。按涂糊的說法，這些妖怪將穆金牙的死訊傳出去，基本能約束住貫山大半妖怪。當然都是無心爭斗，只想過自己日子的善妖。
“還有個鷹王啊……”
聽涂糊說到好勇斗狠的妖怪都是鷹王麾下，那家伙還號稱貫山妖王，居然是結(jié)丹境界，仲杳深深皺眉。
涂糊壓低了聲音：“穆金牙是他放過來試探鄉(xiāng)主底細的，這會說不定就在天上窺伺。”
仲杳抬頭，晨曦已至，金光灑下，天地沉浸在初醒之中，并無異常。
“無妨，煩勞涂兄再跑一趟，轉(zhuǎn)告鷹王。”
仲杳說：“魔魘當前，我愿代表貫山人族，重立人妖之誓。妖族不侵害人族，人族也不與妖族為敵，至少在貫山之內(nèi)是如此?！?p> “至于條件，百萬斤肉食，萬兩金銀，那不可能?？紤]到妖族遷徙，生計艱難，也缺安全的落腳之處，我愿提供一些方便?！?p> 設立一處不會被魔魘侵襲的場所，既是臨時的避難所，也是物資交換的地方。妖族可以暫時在此居住，同時用各類特產(chǎn)與人族交易，換到糧食、藥草之類生活和修行的必需品。
這是仲杳早就考慮好的條件，人妖隔閡太深，雙方即便愿意攜手抗敵，也不可能并肩戰(zhàn)斗，只能用這種方式有所區(qū)隔，同時互利互惠。
涂糊問：“這處場所，會在哪里呢？”
仲杳掃視四周，滿意的點點頭說：“就在這座山谷吧，這里原本無名，現(xiàn)在就叫……誓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