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主府里,會一直開到夜里,主事管事們還爭論不休,面臨這樣的重大選擇,意見根本無法統(tǒng)一。
所謂的重大選擇,在會議里還有變化。
最開始的選擇很簡單,是把所有人力集中在防洪上,還是一邊耕田一邊防洪?
按理說灰河泛濫的勢頭已經(jīng)很明顯,本著防患未然的原則,就該丟開一切為防洪,但事情卻沒這么簡單。
首先是灰河會泛濫到什么程度?如果是千年一遇的話,那就別防了,趕緊找高處搭避難所。如果是百年一遇的話,還能掙扎一下,但就靠梓原這幾百男女老少,要完成仲杳計劃的各項工程,估計得花上十年功夫。
標準再降低點,目標只是守住居所而不是田地,似乎是最現(xiàn)實的選擇。不過泡了水的田地,幾年種不了糧食,梓原即便扛過了洪水,還有叔家支援的糧食,到后面也是坐吃山空。
所以有少數(shù)人,其實也就是管田林人戶的仲承林老叔爺,覺得不如繼續(xù)耕田播種,抽少數(shù)人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程。但這個兩面兼顧,實質是指望灰河不鬧水災的想法,卻受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激烈反對。
最終仲杳一錘定音:“防洪和田地,兩個我們都要,我們不做選擇?!?p> 至于怎么兩個都要,仲杳提出的方案,又讓大家面臨了新的、更加艱難的選擇。
說服伯家莊跟梓原同心協(xié)力防洪,這是必須的,也應該很容易做到。畢竟梓原的田地完蛋了,伯家莊也會陷入無糧可供的境地。
加上伯家莊的人,男女老少超過一千,進度應該會快一些,但還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仲杳終于提到了妖怪,讓眾人大驚失色。
“這、這太快了點……”
兩尊神靈立起來,逼退了魔魘,仲長老的腦子也不再頑固,不過要他馬上接受人妖混居,兩族一體,還是適應不了。
紫蘿和季驕嬈都在場,一個擔任書記,一個坐在角落里靜靜聽著,聞言對視,都偷偷的笑著。
“不是說馬上就兩族混居,還是有分別的?!?p> 仲杳也知道太快了,他自己就接受不了,畢竟人族妖族差異太大,硬湊在一起必然生事。
所以他也沒打算公開紫蘿的身份,以及季驕嬈的血脈,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這仍然會是秘密。
“人族就修堤壩和水渠,妖族沿著山腳,開挖一條支流分洪,把水引到貫山深谷去,那里足以容下整條灰河?!?p> 仲杳掛起一張地圖,指住梓原西面山腳。地圖上從此處拉出一道弧線,由北轉向西北,匯入季林山下的深谷,全線長大約三四十里。
只從地圖上看,直接由季林山西北山谷拉通到灰河,路程最短。但那里已被魔魘籠罩,根本無法作業(yè)。
仲至強抽著涼氣說:“這么長的水渠,便是妖怪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完成吧,驅使得了他們嗎?”
仲長老想到另一個問題:“有這么一條水渠,貫山深谷也成了河道,妖族的棲息之地大變,他們樂意嗎?”
仲杳看看紫蘿,小姑娘皺起了眉頭。此事顯然異常棘手,便是有前貫山妖王的身份,也不敢打保票。
他淡然一笑,困難是必然的,如今也只有知難而上了:“妖族那邊我去解決,總之我們什么都要保下!”
既然仲杳決心已定,大家也不再說什么。洪水固然可怕,可跟大家挺了過來的魔魘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當下議定諸項細節(jié),仲杳也準備明日一早就去伯家莊,說服伯洪虎全力援助。
散會時已是深夜,季驕嬈借口整理會議紀要,把紫蘿抓到了她那去,仲杳來到?jīng)鐾?,透氣之余,準備吃點土補充根土。
在涼亭一站,習慣性的用土地神力感應四周,心頭一震。
清光自右手手腕掠出,手中多出一柄三尺長劍,清光熠熠,靈氣翻卷,正是季驕嬈給他的風影月竹劍。
他沉聲喝道:“再不現(xiàn)身,莫怪我劍下無情!”
涼亭外響起蒼老聲音,有些狼狽:“鄉(xiāng)主莫動手,是我,是……臥槽老人!”
躍出涼亭,那老頭正從陰影中遁出,沖著他尷尬笑道:“老夫這點隱匿之術,果然瞞不過鄉(xiāng)主。”
仲杳心頭正煩,懶得再虛與周旋:“土地和山神廟應該都看過了吧,看出了你想要的東西沒?若是你還有一點修士的氣概,就道出你的來歷和用意,否則我就不客氣了?!?p> “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你還是很容易的,除非你厲害到了結丹境界??扇羰墙Y丹大宗師,又何須如此鬼鬼祟祟?”
老頭呵呵笑道:“鄉(xiāng)主啊,你還是年輕,別說結丹大宗師,就是金丹真人,該行那鬼祟之事,也是毫不猶豫?!?p> 仲杳凜然,這是在暗示他是金丹真人?
老頭撓撓屁股,語氣變得嚴肅:“老夫的確是流落至此,對此地并無特別目的。你我也無關系,只是對你做的事有些好奇。能逼得天地封神,自己卻沒付出什么代價,這樣的人,在如今還真是難得一見了。”
仲杳一邊聽著一邊感應,讓他毛骨悚然的是,他依舊沒發(fā)現(xiàn)這老頭有什么特殊之處,連一絲真氣靈氣運轉的跡象都沒有。
這說明老頭必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而且可以在自己面前強行深藏不露。
老頭再道:“方才聽你們議論,你現(xiàn)在最著急的是灰河水患?”
仲杳一面叮囑在身側冒出的仲至正不要輕舉妄動,一面小心回應:“老人家不就是被這大水沖來的么?難道此時貫山還有比水患更大的麻煩?是魔魘要重來嗎?”
老頭擺手說:“魔魘不會重來了,貫山的異動,已經(jīng)不是魔魘的事情。便是水患,如果你真能驅使妖怪鑿通長渠,也該不足為懼。”
他看著仲杳,月光下那混濁老眼投射來兩點精芒:“你就沒想過,如此人族妖族共治,會生出什么禍端?”
仲杳不解:“我自會處理好,不信能有何等禍端。”
老頭搖頭笑道:“你啊,終究是眼界不足,只看著貫山。就沒想到,禍端不在你這,而在貫山之外?”
又被當做土包子看了……
仲杳淡然的道:“此事自然知道,不過貫山乃化外之地,便是招來外禍,終究有周旋余地?!?p> 老頭有些意外,愣了楞問:“到時周旋不得,只能刀兵相向,而你弱如蜉蝣,也不后悔?”
仲杳坦然的笑了:“我仲杳行事,不為自家私利,只為天地功德。便是顛覆倫常,人妖共治,也是不得已之舉。這都是天地許可的,我無愧于己心,無愧于天地,為什么后悔?”
老頭聲音變低,語氣也縹緲起來:“這就是你的……道?”
仲杳愕然,這老頭還懂行呢。
他沉沉點頭:“這就是我的道?!?p> 老頭沉吟片刻,笑得更深沉:“真是有趣?!?p> 又撓了撓屁股,老頭嘆氣:“那我就做點什么,權當是報答安身之恩?!?p> 從懷里掏出本厚厚的書,老頭說:“少年郎,我見你……”
仲杳手中的靈劍差點脫手而飛,把老頭扎個透心涼,這老頭也是穿越客???
就聽老頭繼續(xù)道:“氣血亢動,靈氣不穩(wěn),這是沒有扎好根基的跡象,你們貫山諸家都是家學傳承,并未學過正經(jīng)吧?!?p> “這是摩夷小真經(jīng),數(shù)千年來各門功法都源自于此,五行皆備,可以一直修煉到金丹之下,你愿學么?”
仲杳呆了呆,靈劍一收,兩手一拱,低頭道:“請老人家教我!”
這不正是他渴求的修行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