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怪物
樓下的秦錚跟林悅薇大眼瞪小眼,倒是罕見地沒吵起來。兩人拿不準寶月的意思,也不知道寶月會不會跟家里告狀,一時倒有些不該如何是好。
林悅薇心里別扭,她在秦寶月自帶光環(huán)的映襯下越發(fā)的普通渺小。家里事事以她為重,大院里的孩子大多也喜歡寶月,學(xué)校里更是一眾的人在教室門口等著看她。
她一方面因為大家喜歡的秦寶月是她名義上的姐姐,而有些與有榮焉的小得意;一面又在別人夸贊寶月時,似有似無地打量自己而覺得羞憤。
是啊,哪里都好的秦寶月,為什么會有一個成績差勁,性格也差勁的妹妹呢,她們根本不像姐妹,連姓氏都不像呢。
她即便神經(jīng)再粗,也知道自己同寶月就像天上月亮和月亮旁邊的小星星,也還是不一樣的,連小星星都會發(fā)光呢。
秦錚看著突然低落的林悅薇,想嘲諷一頓又覺得時機不對。他在思考著自己是出去玩呢,還是再坐會,萬一秦寶月告狀呢,他得在場才行。
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瞪了一會,直到林悅薇悻悻地翻開作業(yè)開始寫。
秦錚無聊得看了會林悅薇的頭頂,覺得自己不能比林悅薇寫得慢,便提筆奮力寫著。
陸寄洲醒時,便看見撐著胳膊趴在榻上睡著了的寶月。他放輕呼吸,看著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過的溫柔的光,罩在寶月烏黑的發(fā)頂,在周圍淺淺地畫了個光圈。
他覺得寶月長得最是好看,眼睛好看眉毛也好看,眉間那顆鮮紅的痣也生得恰到好處。
寶月只瞇了一會便醒來,看陸寄洲緊閉著眼睛,翹起的睫毛微微打顫。
她看著小眼珠滾動的陸寄洲,忽得生了幾分戲弄的心思。她挑起一縷頭發(fā),拿著發(fā)尾輕手輕腳輕掃著陸寄洲的眼皮,嘴里念叨著:“醒來,醒來……”
陸寄洲抿著嘴強忍著,死活不睜眼。寶月看的有趣,捏了捏陸寄洲的臉頰,叫他:“小孩,起來了?!?p> 陸寄洲緩緩睜開眼,眼睛里似盛著一汪水。寶月問他:“你不回家會有麻煩嗎?”
陸寄洲搖頭,想了想又點頭說道:“不能太晚?!?p> 寶月揉了揉他溫順的頭發(fā),一時也沒有辦法。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旁人插手也管不了太多,更何況她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小孩的名字,問他他也不說,只拿著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
林蕓回家時,看到林悅薇和秦錚趴在桌子上有模有樣地寫作業(yè),心里一片欣慰。
她回屋放好東西,收拾完出來,問林悅薇他們:“寶月呢?出去了嗎?”隨即想起寶月后邊還有個小孩,想著他們應(yīng)該是出門了。
林悅薇含含糊糊地應(yīng)付過去,林蕓沒在意,去冰箱里拿了水果點心送到客廳,又笑著留秦錚吃飯,說完便去了廚房。
寶月帶陸寄洲下樓時,看秦錚跟林悅薇湊在一起低聲說著什么,兩個人聽到動靜迅速抬起頭。
看到陸寄洲的瞬間,林悅薇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嘴巴張著說不話來。
秦錚也看到了陸寄洲,覺得自己是不是寫作業(yè)寫得眼睛有點花。
陸寄洲緊跟著寶月,他知道大院的孩子為什么避著他,從小學(xué)會察言觀色,如何避免招來旁人的嫌棄厭惡,是他保護自己的必修課。
人群總是歡樂的,他打一旁走過,這歡樂的聲音便低了下去。
那人說,自己生來便不被喜歡,他被痛恨著,被罵著,有時家里會充斥著另一個的名字,同樣不被喜歡。
他縮在一旁,低著頭聽著那些話里滿滿的仇恨,對于忽視他避開的人,有了些不可名狀的理解與感謝。
寶月的手被緊緊攥住,手心里漸漸有些濕潤。她牽著那只不安的小手,輕輕在他的手背上撓了撓。
她笑著同呆立住的兩個人打了招呼,領(lǐng)著陸寄洲在客廳坐下。
陸寄洲被看得有些頭皮發(fā)麻,寶月向著兩個人的方向看去,林悅薇有些僵硬地坐下。
寶月問緊緊挨著自己坐下的小孩:“你吃什么?自己拿,還是我?guī)湍隳???p> 陸寄洲搖頭。
林蕓聽見聲音向客廳里看了一眼,見寶月身邊緊貼一個小身影,看了看沒認出是哪家的孩子。
秦錚對陸寄洲了解不多,大院里碰見過幾次,也聽過關(guān)于他的一些傳聞。
有人說他家里養(yǎng)了會咆哮的怪物,說他其實是個啞巴。也有說他不是個啞巴,他是被怪物咬掉了舌頭。秦錚盯著陸寄洲,想看他的舌頭到底有沒有被咬掉。
林悅薇有些慘,關(guān)于陸寄洲的傳聞她聽的到便不下十個版本,說的人信誓旦旦,甚至有人說親眼看到過。
剛聽完時,嚇得她晚上不敢一個人睡,一閉眼屋里就有只窸窸窣窣會吃人的妖怪。
她想起自己告誡過寶月離他遠點,看一眼緊坐在寶月身旁的小怪物,她心里狂喊:媽媽,我們要被怪物吃掉了!
秦恪禮不在家用飯,秦錚本想回家,又記掛著陸寄洲的舌頭,林蕓留他,他便應(yīng)下了。
林悅薇想跟林蕓說家里有個小怪物,剛顫顫巍巍地開口,便被林蕓不耐煩地趕了出去。
林悅薇想,不能引起小怪物的注意,可是,嗚嗚,好害怕。秦寶月果然跟她不是同一個物種!
林蕓聽說過陸寄洲家,只是隔著戶樓,他們兩年前剛搬來,跟大院的人平時不常串門,知道的不是很多,只知道那家有個女人帶著個小孩。
她也偶爾見過那個總是自己待著的孩子,瘦瘦的一個小人,就那么沉默著背對著人群,一坐就坐好久。
林蕓端著菜看向?qū)氃?,只見寶月一臉平靜地跟她相視一笑,她放下飯菜,笑吟吟地招呼他們洗手吃飯。
陸寄洲心里惴惴,只吃著自己手里的米飯,寶月幫他夾什么便吃什么。
一頓飯吃得安安靜靜,林悅薇拋開最初的那點害怕,看著陸寄洲吃的是平常的飯菜,想著自己該是安全的。
秦錚雖然沒看到陸寄洲的舌頭,但看他低頭吃飯的正常樣子,頓覺沒有意思。
天邊鋪滿火紅的云霞,像海浪般涌動,大院里充滿著煙火氣,種下的香樟樹初時有些蔫,經(jīng)過幾場雨水,慢慢地舒展起來。
在外玩耍的孩子,被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喊回家吃飯,沙坑里孤獨的留著一把沙土鏟,并幾個小零件。
天色溫柔,幾家燈火處吵吵鬧鬧,路燈啪地一排排點亮,樹葉沙沙作響,幾個老太太拎著蒲扇,拿著小板凳坐在小廣場上聊天。真好啊,又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