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能遇見你真好
寶月醒時,已是夜里。頭頂風(fēng)扇悠悠地轉(zhuǎn)著,室內(nèi)開著小燈,她覺得額頭有些發(fā)涼,掙扎著扯下額上敷著毛巾,閉眼回想著之前的事。
只記得最后入眼的是三張驚慌的臉,該是嚇到他們了。寶月暈得突然,眼前晃過一片白光,身子便不聽使喚了。她有些發(fā)愁該怎么和秦恪禮他們解釋。
哦,對了,還有陸寄洲。怎么會是陸寄洲呢?寶月摁了摁有些發(fā)燙發(fā)酸的眼皮,想著會不會只是個巧合,看陸寄洲的樣子,顯然跟她的情況不一樣。
她初聽時,不知是喜悅多點,還是驚異多點,一時也沒想過會是巧合。私心里卻還是希望,能有個同自己有著相同淵源的人出現(xiàn)。
前世的種種,是扎在寶月心頭的刺,她一面痛著,一面默默承受。
白日里尚且能在安穩(wěn)的生活中騙過自己,夜里總是會忍不住想起爹爹娘親,祖母,她的哥哥,還有,她的小將軍。
也不敢再深想,怕自己陷入那駭人的苦痛黑洞中,再也出不來。
寶月側(cè)過身看著窗外,夜深人靜,月光微涼,她滿腦子滿心都是那個寡言的少年,使勁回想著前世里陸寄洲七八歲的樣子。
半晌,寶月挫敗地閉上眼。陸寄洲七八歲時,自己也還只是個三四歲的奶娃娃,整日里除了吃吃睡睡,便是想方設(shè)法躲開教習(xí)的嬤嬤。最清晰的記憶,已是少年時代的陸寄洲。
寶月心里有些亂,之前面對小陸寄洲時,只當(dāng)是個需要照顧關(guān)愛的小孩子。
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瘦瘦小小的孩子,會跟前世里的陸寄洲有著某些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
寶月?lián)嶂l(fā)疼的額角,再度昏昏睡去前,迷迷糊糊地想著,在這個世界還能遇到陸寄洲,真好。
陸寄洲被寶月抽了神般的虛弱嚇到,他跟著急吼吼的秦家人去了醫(yī)院,聽見醫(yī)生說是一時受了刺激,回家好好休息就好。
陸寄洲說不上心里是何種滋味,他垂著眼皮站在醫(yī)院的走廊里,想著寶月望向他時的驚訝略帶荒涼的眼神,一股寒氣從腳底往上躥。
他輕輕拉上門,趁著秦恪禮問醫(yī)生問題時,悄悄地溜了出去。一行人誰也沒注意陸寄洲跟著來,也沒注意陸寄洲的離開。
陸寄洲低頭在路上走著,手里緊攥著一個深藍(lán)色的荷包,他放在鼻前輕輕嗅著,覺得往常的香味,今日聞著竟有些發(fā)苦。
“啪嗒”一顆淚珠墜落,他忙低下頭用手背死死抵住眼睛。
怎么辦,她不會再見自己,不會再同自己笑了,怎么辦?初嘗到幸福味道的他,要怎么做,才能甘心回到以往見不到光的生活……
秦恪禮夜里幾次去寶月房間看她,見她扯了毛巾翻了身,便幫她蓋好被子,又伸手小心地試探了她額頭的溫度,見寶月一臉恬靜的睡容,微微放下心來。
林蕓周六一大早便去了市場,宰了只烏雞回來后,便開始在廚房忙活。
秦恪禮看了一眼還在睡的寶月,囑咐了林蕓幾句,出門去了公司。
林悅薇昨晚被家中小心翼翼的氣氛搞得沒敢看電視,周六一早爬起來在客廳里忙著補落下的劇情。
寶月這一覺睡得舒坦,只醒來時身上潮乎乎地不舒服,起身泡了澡洗漱完,穿好衣服下樓,正趕上林蕓絮絮叨叨地說教著林悅薇。
林蕓見寶月臉色尚可,問她:“昨晚睡得怎么樣?昨天晚飯都沒吃,餓不餓?今早燉了烏雞湯,待會你多喝點?!?p> 寶月笑著點頭應(yīng)好。等寶月吃完,捧著杯茶漱完口回來。
林蕓問她:“寶月,昨天你一直睡著,我和爸爸一直沒時間問你,你能跟阿姨說說昨天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昨天林悅薇跑去找她時,說話顛三倒四地講不明白。
她趕過去就看到寶月煞白的臉,身子微微發(fā)抖,一摸后背手上潮乎乎的一片。
她急忙找了車送寶月去醫(yī)院,又趕緊給秦恪禮打電話告訴他寶月的事。
期間寶月睡著,也沒心情想其他的,今早秦恪禮出門前便讓她問問寶月,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寶月說著昨夜里想好的說辭:“昨天可能被曬著了,加上以前在老宅生了場病,一累就容易暈。不是什么大事,也找醫(yī)生看了,說是好好養(yǎng)著便好?!?p> 寶月頓了頓,聲音帶著些歉疚:“抱歉啊,阿姨,昨天是不是嚇著你們了?”
林蕓笑著說道:“是有點,你昨天的臉色太嚇人了。只是生病沒什么好抱歉的,以后覺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跟爸爸,別自己悶著不說。待會要覺得還不舒服,就去房里躺會兒?!?p> 寶月笑著點頭,心里記掛著陸寄洲,又不好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只等林蕓收拾完會房間備課,林悅薇也被趕著去寫作業(yè)。
寶月在樓上待了一會兒,聽見房內(nèi)一片安靜,便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小心地開門走了出去。
已是八點多鐘,九月的早上有些清涼,寶月出門前換了一件無袖的翻領(lǐng)淺藍(lán)色棉質(zhì)刺繡長裙,外面套了一件寬松的磚紅色套頭針織衫。
寶月圍著大院找了一圈,連能藏住人的灌木叢都細(xì)細(xì)的翻看了,還是沒見陸寄洲的身影,她坐在秋千上心里微有些急躁。
這種感覺太不真實了,她急于見到陸寄洲,但是見到后呢?她要說什么?要問什么?
陸寄洲只是個現(xiàn)世里普通生活著小孩子,她再想問,如今的陸寄洲怕是什么都回答不了。
寶月像是陷入了死循環(huán)中,腦海里不斷地充斥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她晃了晃有些暈得腦袋,干脆什么也不想了。
陸寄洲坐在屋里發(fā)愣,那人出門前見陸寄洲房間緊閉的門,在門口哼了哼,倒是沒再說些什么,只是出門時將門摔得哐當(dāng)響。
陸寄洲聽著聲音沒動,他不斷地想起寶月的那個眼神,覺得那時的寶月陌生極了。他揉了揉眼睛,果然,這個名字討厭極了。
周一開學(xué),天有些陰沉,寶月穿了一條加厚的長裙,吃過飯秦恪禮將她倆送到學(xué)校,叮囑她倆帶好傘。
林悅薇走到校門口,看著門口處帶著紅袖章,檢查胸牌校服的學(xué)生,猛地記起來自己沒穿校服。
林悅薇一把拉住寶月,往旁邊的小道上走。寶月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問:“怎么了?”
林悅薇看了眼一無所知的穿著長裙的寶月,一下子就不慌了,她問:“你帶校卡了嗎?今天要檢查校服和校牌?!?p> 寶月從書包里拿出校牌別在衣服上,看著不遠(yuǎn)處站了一排等著記下名字班級的人,自覺地走了過去,林悅薇一愣,有些丟臉地跟上去。果然,這很秦寶月。
寶月寫名字時,旁邊的人挑眉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在一排大小蚯蚓中端正的小楷,沒忍住笑出聲來。
寶月聽著聲音下意識地抬頭,映入眼的是帶著紅袖章的宋云致。寶月有些不好意思,笑著同他打了招呼便走了。
宋云致旁邊的男生看著走遠(yuǎn)的寶月,捅了一肘子宋云致,說道:“哎,那不是你那個小鄰居嗎?”說著看一眼簽字表,驚道:“我#,這是誰啊,寫字這么好看?”
宋云致沒搭理,繼續(xù)盯著眼前來來往往的學(xué)生。
天色陰沉,風(fēng)吹著學(xué)校里的梧桐樹沙沙作響,云漸漸變濃變黑。雨水痛痛快快地下著,潮濕的空氣順著門窗四處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