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事實
恍然間我一愣，為什么現(xiàn)在我面對死亡時居然如此坦蕩，不是才決定要好好活下去的嗎……在獵場時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救了，死亡離我已經(jīng)觸手可及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是想要活下去，是后悔，是遺憾，可現(xiàn)在死亡也在我周身圍繞，我卻只想著死的時候不要那么痛苦。
是哪里改變了？
不知何時，刀劍聲在耳邊消失，沉重的腳步和呼喊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我猛地睜開眼，有人舉著火把從前院跑來，火光逐漸照亮后院。一個身穿夜行服的精壯男子手握長劍立于我身側(cè)，他扭頭望了一眼來人的方向，低頭瞥了我一眼，轉(zhuǎn)瞬消失在黑暗中，那雙眼，是我難以忘卻的……
“梅主管！”張大哥的呼喊聲傳來，打斷我的思考，“你怎么坐在……這！”
他舉著火把，光亮照到了四周的血跡和尸體，跟在他身后的人皆是發(fā)出“嘶”的抽氣聲。
“前院的火勢怎么樣了？”我沒有看周圍的慘狀，向張大哥伸手，借助他的力氣才堪堪站起身。
“已經(jīng)控制住了，只有幾間房燒的厲害些，這火起的蹊蹺，我還在調(diào)查原因，另外林子里也起了一場大火，我們之前還出去滅火了。”張大哥將注意力從尸體上轉(zhuǎn)移，我這時候的冷靜也令他大感意外，他瞧著我的眼神也有些細微的改變。
我點頭，隨意的指了指周圍，對著張大哥身后跟著的人道：“先去攔住她們，別讓女人和孩子看見，你們帶些人把這里清理一下?！?p> “好……好！”那些人唯唯諾諾的應(yīng)道，不安的眼神在我身上掃射。
“快去！”張大哥呵斥一聲，幾個男人釀蹌的跑出長廊。
我看著他們的反應(yīng)，輕笑一聲。
“你……”張大哥看著我，猶豫道，“你還是先進屋吧，別冷著了?！?p> 這時我才反應(yīng)過來，如今我就穿著一身中衣，白色的棉布上沾滿泥漬，一頭長發(fā)也披散著，現(xiàn)在被風(fēng)吹著纏繞在一起，看著是狼狽得不能再狼狽的形象。過堂的冷風(fēng)吹過，渾身竟然不覺得寒冷，雙手臉頰都滾燙的灼熱。
“好?！蔽逸p身應(yīng)下，張大哥將我送回房間，一身泥巴水接觸到了室內(nèi)的熱氣，黏糊糊的粘在身上，我頹然的坐到凳子上，張大哥給我倒了一杯熱茶，接過后向他道謝，卻不想入口，只是捧在手心愣愣的盯著。
張大哥坐在我對面的位置，雙手?jǐn)[在桌面不住的擰巴，最終還是打破了屋內(nèi)的沉默，猶豫道：“外面的人，不是你殺的吧。”
我抬頭瞧了他一眼，歪頭道：“不是?！?p> “哦，我就知道……”
隨后又是一陣沉默，這個時候屋外傳來了男人們交談的聲音。
“我會和他們說的，他們嘴巴都很嚴(yán)的?！?p> “嗯?！?p> “我先出去了，你換身衣服休息一下吧，別的事情我明天再和你說?！?p> “好?！?p> 張大哥點了點頭，又在位置上坐了幾秒，才起身準(zhǔn)備離開，直到推開門，他才忍不住的問道：“是不是那小子回來了？”
我渾身一顫，握著杯子的手力氣逐漸加大，張開嘴卻難以發(fā)出完整的聲音，最終只能低著頭搖頭。
“啊……啊?！睆埓蟾缢坪跤行擂蔚膰@氣道，“那我先出去了?！?p> 關(guān)門聲響起的一剎那眼淚便從眼眶掉了下來，啪嗒一聲滴落在桌上，最開始的時候明明一滴淚也流不出來，為什么現(xiàn)在只要一提起他就抑制不住呢……
我推開杯子，撲倒在桌上，難掩哭泣的聲音，將頭埋在臂彎里嚎啕起來。黑暗里的那雙眼，不帶情感的那雙眼，再次勾起了那一日最后悔的回憶。
那是掐著我脖子的男人的眼。
是我在瀕臨死亡時一直瞪著的那雙眼。
他是世子的手下。
他為什么要來保護我……為什么是他來保護我……
因為煥不在了。
我自問自答的在腦內(nèi)完整答復(fù)了自己的內(nèi)心，最終的結(jié)論讓我的心里建設(shè)再次坍塌，得接受這個事實了，我用力握拳，指甲嵌入掌心，必須得接受這個現(xiàn)實了。
我再也不是誰心里的小孩了。從明日起，我得重新成為“無所不能”的梅主管。
……
第二日，我特地起了個早，或者說昨日夜里就根本沒怎么睡，用冷水洗了個臉，望著水里的倒影，一副難掩的憔悴。
銀雀從前有特地給我準(zhǔn)備妝粉，可我覺得那妝粉過于假白便一直擱置，如今翻出撲在臉上，倒顯得人有幾分氣色。掩蓋住臉上的疲憊，我穿好方便活動的衣服，徑直走向前院。
今日梅莊的早晨冷清的很，想必是昨夜突如其來的大火將他們都累趴下了，隔著門板我都能聽見不少此起彼伏的鼾聲。在前院四處觀察了一番，只有幾處角落的房屋燒毀比較嚴(yán)重，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好事，其中有一間我記得是用作倉庫的，不知在這場大火中燒毀了多少東西。焦黑的殘垣隨意擱置在院內(nèi)，我踏進燒毀的房屋內(nèi)，不少木料被燒的很脆弱，一腳踩下去便折成兩段。
還好孩子們的屋子都安置在院中心位置，這次火災(zāi)并未涉及，這火就像張大哥說的一樣，來得蹊蹺，梅莊四周都圍了高柵欄，柵欄也是木制，可瞧著卻沒有直接燒毀的痕跡，只有表面有些許焦黑，就好像是有人隔著柵欄將火直接點燃在宅院里頭。
我一邊思考著一邊在斷壁殘垣中踏過，被火燒過的木質(zhì)松軟，一不留神便一腳踏空，一只腳直接陷了進去！
我呼吸一滯，瞪大了眼，張開雙手試圖保持平衡，不過這樣高難度的動作對我來說果然還是很有難度的，眼瞧著身子直接栽了下去，索性便不想掙扎，任由自己往廢墟上砸去。鼻尖都快接近地面的時候，身子卻猛然停在了半空中，胳膊被重力扯住，我半懸在空中扭頭望去，發(fā)現(xiàn)一臉詫異的張大哥維持著一個夸張的姿勢拽著我的手。
我不由得噗呲一聲笑出，他將我拽起，拎著我走出廢墟，無奈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