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陳越心頭還在回味著下午訓(xùn)練賽時雜耍一般的守門技術(shù)。
以及發(fā)生的那番對話。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如果你有天缺錢的話可以來找我?!?p> 看著吳雷微笑的面容,陳越一臉無所謂的把便簽扔到了口袋。
他知道吳雷是什么意思,平常他也曾經(jīng)聽周子航說過,吳雷好像周末的時候會去地下球場踢球賺錢。
不過陳越從未想到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去這些地方。
結(jié)果剛走回家,正要開門,卻發(fā)現(xiàn)門口有點不對勁。
仔細(xì)一看才被嚇了一跳,老舊的防盜門邊上,在發(fā)黃的墻壁寫著紅色的兩個大字。
“還錢!”
陳越心頭仿佛被撞了一般,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出現(xiàn)在心頭,連忙打開門進(jìn)去。
一進(jìn)門,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煙味。
投過朦朧的煙霧,可以看到一個衰頹的中年男人背靠著沙發(fā)腿,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地上散落著一堆空的易拉罐,和一個盛滿了煙頭的煙灰缸。
陳越一開門就被這樣的情形嚇住了。
在他的記憶里,陳父雖然酗酒,但是絕對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頹廢現(xiàn)象。
再聯(lián)想到門口的紅漆,他心里不好的預(yù)感越來越濃烈。
他慢慢的往屋里走去,而閉著眼睛斜靠在沙發(fā)腿上的陳父仿佛絲毫沒有覺察到陳越回來。
陳越試探的輕聲喊道,“爸?!?p> 陳父聽到這個聲音,身體顫抖了一下。
他睜開了眼睛,身體微微前傾,陳越見勢連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陳父聲音微顫,“小越,咱們家完了!”
短短的幾個字,一下子打破了陳越內(nèi)心的最后一絲僥幸。
他連忙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陳父在酒精的作用下,神志已經(jīng)不是那么清楚。
再加上情緒的巨大波動,陳越過了好一會才大概聽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原來陳父最近新認(rèn)識了一個酒友,姓劉。認(rèn)識沒多久之后,就被有意無意的帶著去玩牌。
起初只是姓劉的打麻將,陳父在旁邊隨便看看。
頂多也就是在邊上嗑嗑瓜子,聊天倒水之類的。
后來不知怎的,陳父也慢慢玩了起來,還贏了些錢。
再到后來,玩的越來越大,以至于不止將家里的積蓄輸了進(jìn)去,還虧空了三十萬。
陳越問道,“姓劉的這事怎么說?他帶的你進(jìn)去,眼下出了事就不管了?”
陳父聲音有些低,“你劉叔家里哪有錢,除了哭有啥辦法。”
“小越,要不咱把房子賣了,這個房子雖然老,但賣了肯定夠還債了?!?p> 陳越說道,“房子賣了咱們住哪?”
陳父好似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這個房子怎么說位置也算是不錯,賣個五六十萬肯定能,到時候剩下來的錢咱們爺倆租個房子,怎么也不至于餓死?!?p> 陳越大聲說道,“不行,我不同意。”
一想到賣房子,陳越的心里就不禁刺痛起來。
母親逝世六年多了,這個房子是他唯一的念想,也是僅有的回憶。
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房子就這么沒了。
陳父急了,“不賣房子怎么辦,他們這些人可不好跟咱講道理,要是爸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忍心為了房子看我去死嗎?”
“那是咱們和媽媽最后的回憶。”
“你媽已經(jīng)死了,死了六年了,死人能比活人重要?”陳父有些歇斯底里。
看著眼前好似癲狂的父親,陳越似乎有些不認(rèn)識。
他怎么也無法將眼前這個人,與小時候那個整日嬉戲玩鬧的慈父聯(lián)系到一起。
陳越的眼神銳利了起來,“爸,你錯了?!?p> “嗯?”陳父有點茫然。
陳越淡淡的說,“不是我為了房子讓你去死,而是你為了房子在以死相逼。”
陳父看著突然平靜下來的陳越,好像有點不認(rèn)識他。
陳越慢慢起身,頭也不回的往外緩緩走去。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你要是還想賣,那我就把它點了,咱們誰都別要了?!?p> “到時候你是死是活,都隨你?!?p> “對了?!?p> 陳越突然停了下來,頭微側(cè)。
“媽去世七年了,不是六年?!?p> -------------------------------------
陳越走下了樓,太陽已經(jīng)落了山,陳越的身上感覺到了許多涼意。
他走到小區(qū)門口的小賣部的門口,躲會風(fēng)。
小賣部的老板本來在看著邊上放著的小電視,突然看到有人來,便往陳越方向看了過去。
既然被人看到,總不好什么都不買。
他本想買瓶礦泉水了事,突然看到柜臺里的香煙,心神一動,便隨便買了包常見的天王山。
然后掏出口袋里皺巴巴的的號碼,毫不猶豫的撥了過去。
“喂,你好。”電話那頭傳來吳雷的聲音。
“吳雷,我是陳越,直接點,踢一場多少錢?”
“大概兩三千吧,贏了的話會有個千把塊錢的獎金?!眳抢子行┆q豫。
原本地下球場踢球的風(fēng)險就比較高,場上的人要是急起來,一個飛鏟把腿鏟斷是常有的事。
要不是吳雷實在缺錢,也不會一個高中生去踢這個。
陳越沉思,兩三千元,要存夠二十萬那得奔著一百場去了,實在是太慢。
“不行,太低了,至少兩萬?!?p> 吳雷電話那頭愣住了,“不可能,這也太高了?!?p> 陳越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就這個價,你去跟那邊說?!?p> 吳雷一頭霧水,這人是想錢想瘋了嗎。
“陳越,不是我不肯。你一下子要那么多我哪做得了這個主?!毙ふ苡行o奈。
他也就是當(dāng)個中間人,做個牽線搭橋的活計賺點中介費。
一下子遇到這么個不懂行情的愣頭青,他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陳越重重的吐出一口煙,說道,“那你就去找能做主的人來跟我談。”
說完便掛了電話。
歷來做牽線搭橋的活計,賺的都是信息差的錢。
可要是信息的本身不愿意為他們所用,那么他們手上的信息便沒有如何意義。
陳越雖然不明白這個道理,卻憑借本能判斷出吳雷絕不愿意放棄他這單生意。
他呼出一口煙,感覺身上的寒氣和不快都被吹出去了不少。
小賣部的老板是個顯得油膩的中年人,稀疏的頭發(fā),胡子也很久沒刮了。
他看著門口抽著煙的少年,突然覺得很孤獨。
很多年后,老板的發(fā)量越來越少,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地中海。
唯有兩側(cè)的少部分頭發(fā),還在訴說著最后的倔強。
他依然喜歡看電視,偶爾也看看新聞。
他很喜歡官方新聞里一排話筒后面,那個新上來的男人。
長得很像那年站在門口抽煙的那個少年,看著親切。
且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