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蘇瑜笙簡直就可以用落荒而逃來形容了。
她回過神后,第一反應就是把顧淮沨推開,然后跑出陽臺外,緊張得連鞋子都忘記穿。
事后想想,當時是被戳中心思的心慌在作祟。
也不知道顧淮沨究竟看出來了沒有……
他那么聰明……
唉。
為此,蘇瑜笙嘆了兩天的氣,也是就此躲了他兩個白天。
一到夜晚,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她都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當然,換一個角度,到了顧淮沨這兒,這兩天他就過得很愜意。
就像是老狐貍在逗小雞仔那樣,他覺得這兩天氣勢一下子變軟的蘇瑜笙很有趣。
是難得能欺負她的時候。
所以他的心情還挺愉悅。
今夜又氣走了蘇瑜笙,顧淮沨含笑的看著地上被對方踢開的拖鞋,認命的去把東西撿好放到落地窗邊。
然而,就在他轉身后,視線猝不及防的對上了桌面上的日歷。
六月二十日……
是他的生母的祭日。
顧淮沨默默閉上眼睛,腳步沉重的走到了桌邊,伸手將那日記本給往下扣起。
——
周六一早,天剛蒙蒙亮,顧家三人就已經準備好出門了。
顧濤開車,陳美玲坐在副駕駛上,后座是蘇瑜笙一人呆著。
這會兒路上沒什么人,顧濤車速不快,又因為想關注兒子的情緒,所以他的眼睛頻頻向后視鏡看,就怕兒子突然反悔了,走到半路想要下車。
陳美玲亦是不太敢說話。
他們雖然是一家人,但身處在那么大一個別墅里,平時打照面了都能從彼此身上感受到疏離,這時候他們卻坐在同一輛車上,獨處一個狹小的空間,就更別提有多尷尬了。
陳美玲是不太好說什么的。
她以前見識過這孩子罵人時不帶臟字的冷漠,句句扎心,已經是不止一次點燃了顧濤的火氣,而一旦爭吵,近期他們之間的那點兒緩和就又會消散干凈。
因而此時陳美玲也在偷偷觀察后座的人。
于是這才驚覺,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繼子身上的冷漠全然收起來了,雖然一樣看著帶刺,但那是和以前毫不相似的兩種氣質,這時的他的身上更多的是有年輕人的囂張與不羈,因而也從中多了幾分活力。
陳美玲驚疑不定的收回視線,卻猝不及防的與駕駛位的顧濤對上視線。
二人隨即打了個眼神。
——你兒子變了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
——有有有,我實在是太感動了!
——不會是裝的吧?
——不能吧,最近挺乖的啊……
他們擠眉弄眼了好一陣,終于被蘇瑜笙發(fā)現(xiàn)了。
“爸,阿姨,你們有什么話不能直說嗎?我看你們兩個眼睛都要抽筋了?!?p> 顧濤:“……”
陳美玲:“……”
蘇瑜笙見二人老老實實的又坐好了,便再次拿起手機,邊刷邊說:“您開車注意點,安全第一?!?p> 語氣自然得仿佛已經說過千萬次一樣。
顧濤掩下心頭的激動澎湃的情緒,眼睛一眨不眨的關注路況。
許久以后,蘇瑜笙才聽見對方顫聲應了。
“……好,都聽你的?!?p> ——
“阿姨這兩天好像很忙,我還以為今天你不會過來了?!?p> “不……怎么會呢……無論如何,我都會來看看戚姐?!?p> 繼子主動的搭話令陳美玲有點兒慌了手腳,不過她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照實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原本以為她會受到繼子的諷刺,卻沒曾想,對方竟朝她笑了笑。
“你們以前認識?”
“是?!标惷懒岬难劬Π盗税担爱敵跷页醯结t(yī)院實習,帶我的人就是戚姐,她……對我很好?!?p> 說起這個時,年久封存的記憶籠門瞬間被打開,令陳美玲想起了過往的事情。
那時候她還是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實習的時候因為緊張,給病人扎針的時候總找不到位置,弄得病人的手背都腫了。
恰巧那個病人是個暴脾氣,火氣上來了就罵她,看她哭著道歉也不肯退步,伸手就想打她。
然后顧淮沨的生母就站了出來,替她挨了這一下,還代她為病人道歉。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溫柔的人。
三言兩語就將病人的情緒安撫好,悄悄地領著自己離開。
她和自己說,當護士就是這樣,又辛苦又要承受病人的負面情緒,許多實習生都因為這兩點就不干了,堅持下來的人終究還是少的,但這份工作同時也是偉大的,特別是當有人滿懷感激的向你說出謝謝時,你就會覺得自己做的都值得。
年輕女人的臉上是溫暖無比的笑容,音顏深深地烙印在陳美玲心里。
從那以后,陳美玲遇到再難纏的病人也沒有輕易退縮,更沒有掉過眼淚。
她一路跟著對方忙前忙后,叫過她姐姐,也叫過她老師,同時她看著女人升任護士長,結束十年愛情長跑步入婚姻殿堂,再生下第一個孩子,起名為淮沨,小小只一個又可愛又軟乎。
再后來,這個溫柔的女人卻死在了冰冷的手術臺上,懷中的嬰兒也保不住,隨之她一起走了。
那個夜晚,呆在手術室門外的只有她的大兒子,孤零零的站在門口,望著鮮紅的指示燈,臉上充滿迷茫……
蘇瑜笙不知道自己問的問題給陳美玲帶來多大的觸動,她百般聊賴的用腳尖踢著路邊的小石子,等待去停放轎車的顧濤回來。
可卻沒想到,他們沒等來顧濤,反而等到了顧淮沨。
不過因為二人站的地方有點兒偏,如果是直直走向墓園門口的人一般是不會看見的,因此,蘇瑜笙就這么眼看著顧淮沨穿著一身黑色,手上捧著一束花,壓低帽檐走了進去。
蘇瑜笙唇瓣微啟,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很清楚,其實自己不應該喊住他。
就這么片刻愣神的功夫,那抹身影就已經消失在入口了。
等到顧濤回來時,蘇瑜笙還保持著一臉沉重的神色。
好在顧濤沒有懷疑。
“我們走吧?!?p> 聞言,蘇瑜笙回過神,她側過頭一看,一眼就看到顧濤手里的花。
竟是和顧淮沨手上的那束一模一樣。
連包裝的紙都是同款。
這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