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救人的時候何繁還會好奇為什么一個男人會被劫色,第二次的時候何繁已經(jīng)不想探究了。
何繁握緊長劍,掃出一道凌厲的劍風,對幾個瑟瑟發(fā)抖的歹徒放狠話:“走不走,你們再不走我就砍人了?!?p> 歹徒們像受驚的兔子,撒腿就跑。
檀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把人救了下來,不再理會??商蠢蛇@次可能是真的被嚇傻了,又站不起來了。
何繁面無表情,一臉“你這個麻煩的小妖精”把人背回了怡紅院。她這次得以進入到聞名卞城的牛郎店內(nèi),今天去的時候是晚上。
這怡紅院已經(jīng)有不少的生意了,依然是上次那位叫做莫南的俊美男子出來把檀郎抬回去。
莫南以為這次何繁是來享受小倌的伺候,給她開了一間房,把何繁和檀郎丟了進去。
香爐暖帳鴛鴦塌,何繁把人丟在床上,思考下一步浪蕩江湖的計劃。
何繁拿出地圖,想知道鎮(zhèn)西將軍所在的西北邊疆凜月城在哪里,凜月城氣候寒冷,終年不遇陽光,風雪載道。而且離卞城有兩個月的路程。
鎮(zhèn)西將軍是一個世襲的職位,世代在凜月城駐守,抵抗外來戎姜的侵略。
話說為什么是世襲,要是將軍府有哪一代的子孫不成器,那不是就白白把邊境讓人了。
但這么多代人,將軍府一家還真的就那么爭氣,代代死忠,頑強地抵御著外族源源不斷的騷擾,為國家安寧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卓越貢獻。
何繁心想去哪里不是去,就去凜月城了,得找機會見到鎮(zhèn)西將軍。
好,初步計劃就這么決定了。
何繁終于得空回頭,打算和盡職的牛郎談?wù)勑模幚磉@個麻煩的男人。
不愧是戲精學(xué)院畢業(yè)的,檀郎眼神似水,充滿柔情地望著何繁,見她終于有空和自己交流,風情萬種地躺在塌上,說:“我第一眼看到姑娘就一見鐘情,不知有沒有榮幸和姑娘一起共度良宵?”
說的也是,那么天時地利人和,不干點什么太說不過去了。何繁眼神暗沉,看著這副美麗的身軀,陷入深思。
哪個正常的女人能在羅衫輕解的美人面前無動于衷,那她就不是女人了。
就在何繁神思動搖的時候,房門外傳來一陣阻攔聲,還有一個尖銳的女聲。
“李大小姐,您可別再往里闖了,檀郎正在接客呢!”這是莫南焦急的聲音。
“我就點他怎么了!說好的檀郎這個月都是我包了,你們怡紅院怎么做事的眨眼就給檀郎又接了個野客?這么沒有信譽?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臉的小賤人竟敢勾搭我的檀郎,她怕是沒聽說過我李家大小姐的名聲!”
這李家大小姐的聲音尖銳,一連串的話不帶停頓的就從嘴里蹦出來,說不出的囂張跋扈。
不要臉的小賤人——何繁眼睜睜地看著沖進來的李小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事情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我和你的檀郎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焙畏睆埧谟q解。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
“我不信,檀郎這么好看,有誰會不喜歡他!”李小姐繼續(xù)撒潑。
“真是無福消受美人恩啊。”何繁害怕極了,轉(zhuǎn)身就走,男人果然都是一群麻煩的生物。
唉,可能也是自己太迷人了的緣故吧。
李大小姐把她攔住,說:“我可是衡陽李家的大小姐!我的哥哥是江湖聞名的霸王刀李龍,義兄是無雙劍客何繁!”
她眼神挑釁地望著何繁,一臉“怕了吧?”
無雙劍客?那不就是自己嗎?
我是你義兄啊,妹妹!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何繁努力控制自己臉上的表情,頗有些無奈,這竟然是李龍的妹妹。
她問道:“無雙劍客的名聲那么響亮,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那些攀龍附鳳之輩?你怕是連見都沒見過無雙劍客吧?”
……不然為什么都認不出來你近在咫尺的義兄。
“我是沒來得及和義兄見上一面,他可厲害了!你不許走,我哥就在附近,等他來了定要你好看!”李大小姐不依不饒地攔住何繁,說不出的嬌蠻勁兒。
“今日恕我不能接客了,請李小姐走吧。”
衣衫半露的檀郎用不耐煩的聲音說出口。他還是幅要死不活的樣子,懶懶地倚在塌上,紅色的云紋蜀繡衣裳拉開一半,露出半邊白皙的胸膛,紅唇誘人,活色生香,特別是一雙上挑的桃花眼,含著春半桃花。
李大小姐一聽到檀郎的聲音,囂張跋扈的神情就退縮了,她有些不舍地看著活色生香的美人圖,又用低下來的嗓子說:“檀郎!”
“非常感謝李小姐常常來照顧我的生意,只是今日實在不方便,李小姐請回吧?!?p> 檀郎聽到李小姐示弱的呼喚沒有絲毫的后悔,語氣恭敬,神情卻依然懶懶的,面不改色。
李大小姐跺了跺腳,暗恨這檀郎的油鹽不進,冷硬薄情,又覺得繼續(xù)留在這里實在丟臉,恨恨地瞪了一眼何繁后轉(zhuǎn)身就走。
莫南只能無奈地一直跟在她身后,低頭賠笑道歉。
這嬌蠻的李大小姐竟然那么聽檀郎的話,何繁頗有些驚訝。
李大小姐和、莫南走后,周圍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何繁與檀郎二人。
夜色濃如墨,窗外枝椏掩映,蕭蕭黃葉映疏窗,偶爾還能聽到隔壁房間小倌唱曲兒的聲音:
“但見那舊橋石畔霜累累,不見故人歸……”
檀郎突然低頭輕笑了一聲,聲音低沉醇厚如同邊境的烈性燒刀子,叫人上頭。
“讓姑娘看笑話了。”
“沒事?!眲倓傡届坏臍夥赵缫驯魂J進來的李大小姐打破,何繁是個隨性的人,默默回了句。
注意到檀郎的神情低落,何繁頓了頓,又道:“你如果不想接客大可以不用干這行,這世上總會有別的出路,何必困死在這一死胡同里?”
“姑娘也認為當小倌伺候人是個下三濫的行當?”
“我沒有。”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很多事情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我九歲那年,鵝毛一樣的大雪跟蓋棉被似的下了整整兩個月,我老家的小縣城鬧饑荒,餓死凍死的人橫尸遍野。還是大雪把他們的尸體覆蓋了。
我長得好看,就被我爹賣到了蘭溪,幾經(jīng)周轉(zhuǎn)又到了卞城?!?p> 檀郎垂下眉眼,使人看不出他在燈影下的面容,語氣是冷靜的平鋪直敘,仿佛說的不是自己。
“如此算來,我也已經(jīng)這么過了十二載春秋。”
“朝廷不管嗎?”何繁詢問。
“朝廷?”檀郎嗤笑了一聲說,“那狗皇帝可不管哪個地方又有‘盜賊’揭竿起義了,哪個地方災(zāi)民又多了多少,他忙著煉丹修仙,好早日得道升天呢?!?p> 何繁摩挲了幾下嘴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畢竟是別人家的傷心事。
“姑娘叫什么名字?”
“……何芳?!?p> 這個隨便起的名字派上用場了。
“江流宛轉(zhuǎn)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碧蠢裳劾锖?,道,“真是個好名字。”
總覺得這個胡亂扯出來的名字到了檀郎的口中,就被賦予了別的意味。
“你早點休息吧,鬧騰了這會兒也該困了?!彼f。
何繁拿起桌上的長劍作勢就要走,她怕碰上在附近出沒的李龍小兄弟,誰知道李大小姐回去撒撒嬌會不會把他哥叫來。
但她萬萬沒想到,柔若無骨躺在塌上的檀郎突然間伸出長臂一撈,把經(jīng)過他身邊的何繁按入懷中。
美人如同春半桃花的面容就近在咫尺,手下貼著的是溫熱的胸膛。
何繁被這一舉動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她的臉頓時就紅了,胳膊都不知道往哪放,面頰的紅暈就想臨近秋日的漫天晚霞,艷麗無比。
只聽見檀郎用那如同烈喉燒刀子的聲音,沙啞地貼在她的耳邊響起:“阿芳今晚,真的不留下來嗎?”
阿芳!
何繁聽到“阿芳”兩個字,瞬間清醒。
何繁不管身后美人的熱切呼喚,回到萬福樓睡了一覺。
成大事者,不應(yīng)該沉迷美色。
第二天,何繁馬上找來了一匹馬,并開始為長途旅行做準備。
什么,你問為什么何繁那么多錢來支撐她在偌大的地圖活蹦亂跳,即使沒有工作也沒有淪落到當街乞討?那當然是好兄弟李龍的財政支持。
又是和往常一樣走在卞城熱鬧的大街上,何繁感到心里有些迷茫。她看到有一個特別的老乞丐窩在不起眼的墻角,那個角落又黑又臟,老乞丐瘦成了皮包骨,很奇怪的是他的面前并沒有乞討用的碗,他只是在那默默地坐著,雙眼已變得混濁,卻對身邊的事情毫不在意。
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在意,何繁心里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她在街邊的小攤買了兩張香噴噴的面餅,用油紙墊著放在了老乞丐的面前,誠心誠意地請教:“老人家,我對自己的人生感到迷惑,失去了前進的方向,想向您請教一些事情?!?p> 老乞丐動了動混濁的眼珠,差點讓人以為這是一具尸體。他看看身前的面餅,又費勁地看向何繁,干癟的嘴唇張開,竟然能說出一口流利的官話:“你問吧。”
“我想實現(xiàn)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甚至不知道它存不存在,我的一切努力是不是都是白費力氣。而且我沒有堅定的決心,有很多外界的事物在誘惑著我,我也會沮喪、疲憊、害怕、恐懼,我該怎么辦?”
老乞丐沉默半晌,不知道聽沒聽懂何繁的話。
“我不知道你想具體實現(xiàn)什么目標,孩子。以我微薄的少得可憐的經(jīng)歷來看,若想實現(xiàn)一個目標,首先你得清楚你是為什么而奮斗。
就像我,我早年練武,是因為有一些惡霸盜匪總是會欺凌我們村莊,他們因為身懷武功,橫行霸道,燒殺搶掠。鄉(xiāng)里人苦難的面龐讓我也感到痛苦,我想改變這種現(xiàn)狀,改變這種無力的生活?!?p>
鑄火為雪
“虛無縹緲的目標”,也是我想寫書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