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入目是素白的窗簾，素白的墻壁，素白的床單，醫(yī)院獨(dú)有的消毒水氣味刺激著晚笙的鼻子。
她微微蹙起眉，偏過頭看向另一邊。
云曦那亮眼的玫瑰色長發(fā)仿佛一抹火焰，將晚笙灰暗的眼睛點亮。
她看到云曦臉上未干的淚痕，為這張絕美的臉平添了幾分柔弱，看起來楚楚動人。
晚笙動了動被緊緊抓住的手指。
云曦睡得并不沉，一下子便驚醒了，一雙迷蒙的眼睛傻傻地望著晚笙。
“有水嗎？”晚笙渴的要命，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幾天。
“??！”云曦如夢初醒，瞬間像個孩子一樣撲上來一把抱住晚笙，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嘩”地又淌下來。
“啊啊??！笙笙你終于醒了，嚇?biāo)牢伊?，我以為你……你流了好多血嗚嗚，誰把你弄成這樣的，你快告訴我，我要為你報仇！那些人好可惡啊啊啊！”
她慌亂地比劃著，一邊搖晃著晚笙一邊抹著眼淚，看起來委屈極了。
“別！別晃了，再晃我真的要暈死了?！蓖眢细骛?。
云曦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背過手，眼淚卻還像不要錢一樣“啪嗒啪嗒”往下掉。
“誒呀，你別哭啦！”晚笙頗無奈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指著外面暴雨如注的天空，玩笑說，“你再哭，萬一這個城市被淹了，到時候我們住哪呀?！?p> 云曦癟嘴，眨巴眨巴眼睛勉強(qiáng)收住了眼淚，耷拉著腦袋，啞聲說：“我覺得自己好沒用，我明明是個神，卻保護(hù)不了我想保護(hù)的人，一次次讓你受到傷害。我一想到是我讓你參加接力賽，才讓那些有心之人有機(jī)可乘，我就很自責(zé)，我就是讓你受傷的罪魁禍?zhǔn)祝液匏牢易约毫?！?p> 云曦抽抽搭搭地說著，又忍不住下了淚。
晚笙捂住她哭紅的雙眼，扯出一個虛弱的笑，說：“好了啊，這不能怪你，就算不參加接力賽，他們也會找機(jī)會來對付我的。而且……誰說你沒用的，我現(xiàn)在好渴呀，可是也不能動，還得麻煩你幫我倒杯水，你看，這下你不就有用了嘛。”
云曦扒拉下她的手，起身為她倒了杯水遞過去，看她一點點喝完，才問到：“笙笙，到底是誰……跟你有這么大仇，非要這樣傷害你？”
晚笙似乎不想討談?wù)撨@個話題，拍了拍纏滿紗布的腿，吐槽到：“不就被踩幾腳嘛，至于纏成這個樣子嗎？”
她腿上的麻藥還未褪去，像個植物人一樣感覺不到疼痛。
云曦默然無聲，眼圈卻又紅了。
晚笙扶額，擺出笑容安慰她：“你別哭喪著臉啦，醫(yī)院就是愛小題大做，他們其實就是為了騙取醫(yī)藥費(fèi)，我其實沒有多大的事。”
“你別騙我了！”云曦突然站起來，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小獸一樣，渾身顫抖，憤怒而又悲傷地吼到，“你不要再說這種無關(guān)痛癢的話了，上次那件事之后你也是這樣……不論受到什么傷害，你都能一笑了之嗎？你的心真的能放下嗎？”
“你知道我看到你淌著這么多血，暈死在我面前，我是什么樣的感受嗎？”
“你知道我聽到醫(yī)生說你的腿是被釘鞋踩的血肉模糊的時候，我有多么的憤怒嗎？”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會笑著說沒事！你的笑容一點也不真實，滿滿都是悲傷，你想瞞著誰？瞞著你身邊唯一的朋友嗎？”
晚笙的笑容僵在臉上。
這張不知何時戴上的笑容面具終于在云曦憤怒的嘶吼下一層層脫落，化作粉末煙消云散。
她心底的傷口驀然被揭開，疼痛如潮水一般洶涌澎湃，淹沒了她的全身。
麻藥還未完全退散，她的腿卻劇烈地疼起來。
她揪起眉，終于疼痛難忍地在床上掙扎著叫出聲。
“你出去！”
她指著門口的位置，面目猙獰、披頭散發(fā)，像個瘋子。
云曦被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
她的眼前飄過那日晚笙拿著刀眼睛猩紅的樣子，和現(xiàn)在這個樣子如出一轍。
云曦的眼里閃過自責(zé)的情緒，但一瞬間又被倔強(qiáng)和悲傷所掩蓋，她走過去，伸手握住晚笙冰涼的手，一字一句說：“我不會走的，我要看著你，你不要用微笑掩蓋你的情緒，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比你撐著笑容好的多，發(fā)泄出來心里就能舒服點?！?p> 晚笙閉上眼，把痛苦埋葬在眼皮底下。
“你不會懂的！”
你怎么會懂？
我的悲傷一旦開閘決堤，便如同洪水猛獸，頃刻間就能覆滅我的世界。
“我確實不懂你”，云曦的眼神一暗，又重新燃燒起來，目光堅定地說，“那么我從現(xiàn)在開始了解你，你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人了，你可以和我說說心里話?！?p> 晚笙似無所覺，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前面是萬丈懸崖，無數(shù)個惡鬼的頭顱呲咧著牙齒，在崖底呼喚著她的名字。
他們叫喚著：
“晚笙，你不該屬于那里，下來吧！來我們這兒！”
他們笑話著：
“看看你可悲的模樣，你就是一座行走的墳?zāi)梗 ?p> 晚笙的眼神空洞，一步一步拖著血流不止的腿往崖邊走。
血“滴答滴答”，順著她的腿落在崖邊的山石上，像一朵朵綻開的曼珠沙華，鋪往自我覆滅的地獄之門。
這時天空中飄來甜美的聲音，劈開漫天惡言惡語，像一只蝴蝶在晚笙耳邊翩翩起舞，萬丈光芒破云而來，將一切黑暗都焚燒殆盡。
“吾以神之名誓，聽汝私語，非擅語人，非諷妄薄，若違此誓，自弒神格?！?p> 晚笙睜開眼，目光所及之處流淌著潺潺似溪水的金色光芒。
云曦的手指上棲著一只金色的蝶，透明的翅膀微微顫動，呼之欲飛。星星點點的光芒縈繞在它的周身，似乎在為她蓄力。
它掙動翅膀，翩然而起，向著窗外烏云散開的晴空飛去，在虛空中畫下優(yōu)美的弧線。
晚笙心里波濤洶涌的悲傷似乎也隨著蝴蝶的飛離而消失了，她的心變得很輕很輕，像要漂浮起來一樣。
“云曦，你做了什么？”
“沒什么，就立個誓言而已?！痹脐貨_她狡黠地眨眨眼，俏皮一笑，說，“這樣你就可以放心和我說心里話啦，我要是說出去或者嘲笑你，我就會被削去神籍，做個凡人啦?！?p> “這么嚴(yán)重！你好端端立什么誓？”晚笙的目光閃了閃。
“誒呀，不嚴(yán)重不嚴(yán)重，我才不會立沒有把握的誓言呢！”云曦笑嘻嘻地說，“我會一直做神仙哦~”
晚笙無言，她看了云曦半晌，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一個笑容。
這一次，她的心也跟著笑起來，溫暖而又柔軟。
云曦也笑著，撲在她的身上，像孩子一樣撒嬌。
“笙笙，等你好了，我們要一起去吃冰淇淋！”
“嗯?！?p> “要買最喜歡的辣椒冰淇淋！”
“嗯?！?p> 窗里的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笑顏如花，窗外的晴空一碧如洗，一道彩虹橋架在云間，美好而璀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