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倚門回首 卻把青梅嗅
長寧府西角門停了輛馬車,慕歡帶了撐傘的丫鬟婆子站那迎,只見從車上下來一個婦人,與她差不多的年紀(jì),琥珀色裙子,竹月色褙子,外罩著灰鼠斗篷。
“我還打發(fā)小廝去你府上再送信,說是今兒下雨就別來了,誰想竟半路回來稟‘娘子的車都走到燈芯巷口了’,你真是腿腳麻利?!?p> “你昨兒乎了巴到我家下帖子讓我過來,我權(quán)當(dāng)做有事兒,看你這副樣子,怕是找我來喝茶的吧!”
這婦人便是靖安侯府長子的娘子馮賀氏,京中舊臣的家眷慕歡交往的不算多,賀孟瑛就是其中一個,她性格爽快,為人熱絡(luò),也沒那么多刻板的規(guī)矩。
原本也不認識,因為給阿元選私塾兩人才熟絡(luò)起來,相處久了才越發(fā)覺得她好,連芝蘭都說她倆快好成一個人了。
慕歡挽了她的臂兩人一路往瓊芳齋去,“今兒請你來真有事兒”,慕歡朝她使眼色。
“你還記得我那侄女,王府大姑娘鷺姐兒?!?p> “不就是你亡故大哥的女兒”,賀孟瑛一捋帕子,她算是懂了,“你找我來是為了她的親事吧?!?p> “她有孝在身,今兒虛年十三了,兩年后在尋婆家未免倉促,我大嫂嫂身子也不好,我就幫著張羅?!蹦綒g親自給她斟茶。
“可是看中我姐姐的長子李培云?”
不算去李家上門的媒婆,看中培云的人家,通過她這個小姨來往的也有兩三個,算算這長寧府也是最高的門楣,就算是親爹死了,那也是王府千金。
“你也知道長陵侯府,是念在李家世代居長陵忠心守陵才封的,不如別的公侯府氣派,也就是名聲好聽,你家大姑娘可是千金之軀,都能當(dāng)娘娘的出身,能愿意下嫁么?!?p> 慕歡早就跟程尋意通過氣,畢竟是人家的閨女,程娘子也算對自己女兒了解,知道她沒有輔佐夫君成大事的品行,所以也不再執(zhí)念那些得功名的士族公子。
長陵侯府世代居眉山長陵邑,也不參與朝中之事,越是這樣不‘入世’的,反倒歷經(jīng)三朝都受禮遇。
這個李培云是個憨厚的,將來能承長陵侯的爵位,府上一共四個姐姐更無兄弟鬩于墻,若是嫁過去也沒多番爭斗,哪里還有比這更合適的。
“我大嫂就是看中這點才意欲結(jié)親呀”,慕歡會心一笑,“她只盼著找個忠厚老實的人家,給女兒多多帶嫁妝過去,她也就安心了,東府還能有什么盼頭,只人好就好?!?p> “培云的脾性那是無可挑剔的,侯府也不像京中這些個府上那么多規(guī)矩,說實話,就是不富裕,侯府食邑長陵,長陵內(nèi)個地方統(tǒng)共也沒多大,侯府謹小慎微一粒米不敢多得”,賀孟瑛利落的吃著脆梨,又說:“我姐姐也是想娶個家底豐厚的娘子來。”
“那就勞煩賀大娘子你當(dāng)一回大媒人,也別讓我白張一回嘴”,慕歡再給她添茶。
“你這話說的,你一個帖子我大雨天都來,你托的大媒還能不去!”賀孟瑛爽快一笑雙手去接慕歡的茶。
“只是怎么讓他二人相見相見?”賀孟瑛尋思著,“相貌怕你家姑娘瞧不上,長陵長大的孩子哪如京中的士族公子,若是有咱們王爺當(dāng)年一半兒的風(fēng)采,我都干打包票!”
知道賀孟瑛開始說葷話逗她,慕歡笑著斜了她一眼。
“欸,不如趁著春天梅花好的時候,請姑娘出去賞梅?”
“哪那么容易”,慕歡搖了下頭,“她還在孝中。”
“要不我讓齊王府寇娘子裝病”,慕歡眨了眨眼睛,“你家哥兒去府上串串門,我們跟寇春光沾點親,探病總不逾矩?!?p> 寇春光可是‘物盡其用’了。
“這…我們跟齊王府不熟啊”,賀孟瑛來回的想,怎么也沒能搭上一點關(guān)系。
“培云不是跟齊王府的三公子當(dāng)年是同窗,我讓我家官人借著給齊王請安一起去,對外只說是看舊友去了?!?p> “這法子好”,賀孟瑛點了點慕歡,“你這是考慮多些時日,竟能這么巧?!?p> 慕歡也笑起來,不止是笑這門親事托了個好媒人,更重要的是,汪崇華能借著孩子不懂事,弄出墻頭馬上這一出,那她們就能在她府里,眼皮子底下結(jié)另一門好親事,給她上點眼藥。
“你怎么謝我這個媒人???”
這個慕歡也早想好了,“我家大姐要上京來查賬,她手里可是有最好的松江白綾,做裙子最好,我都得不了幾尺,到時候全留給你。”
“乖乖,我可是賺得了!”
賀孟瑛性格爽快,做事也爽快,五日后那長陵侯府的李培云便隨母入京,說是去靖安侯府賀娘子那里探親。
只等著兩家孩子相見一面,若是不反對,這親事也算是成了一半,慕歡額外高興,一早起梳頭還哼著小曲。
“看你高興的,不知道還以為是阿元去相親。”俞珩合了書道。
“這可是我第一次保媒,能不高興么”,慕歡選了支羊脂白玉的簪子。
“我看你是攪了汪崇華的局,掰了與齊王府的親事才高興?!?p> “欸!你說對了”,慕歡對鏡整理衣裙,“我就是高興這個,鷺姐兒到了汪崇華手底下,我們可是有著恩怨的,但凡她心氣不順拿明鷺撒氣,還不得回來找我們,還有舒坦日子過么?!?p> “我們什么恩怨呀”,俞珩故意撩撥她生氣,伸頭問。
“你的恩怨,爭你搶你的恩怨,心里美了吧?!?p> 慕歡笑男人也這樣虛榮,見哪兩個女人為他打破了頭還得意呢。
“美了美了!”俞珩吩咐濮陽進來將他收拾好的東西都搬到書房去,臨走時還在慕歡頰上親了一下。
“你別忘了,一會兒還得去齊王府呢”,慕歡提醒他,他若是忘了,李培云可怎么辦呀。
慕歡不好再出面,只讓程娘子借口探病帶著明鷺去寇春光那里。
俞珩則借著登府拜訪帶著李培云去瞧自己的同窗俞琰。
……
齊王府內(nèi)外中間有個月拱儀門,儀門內(nèi)有一架秋千,寇娘子會安排婆子帶著姑娘去那蕩秋千。
平日里儀門自然是關(guān)著的,都有婆子看著,今日自然就不關(guān)了,讓那李培云在門口多站站,兩人也算見面。
不過這都是大人們的鋪排,李培云和明鷺根本不知道。
一個聽說去蕩秋千滿心歡喜,一個被俞琰領(lǐng)著去那邊轉(zhuǎn)轉(zhuǎn)也未多心。
“三哥兒,您要的那套茶具找不見了,還請您去一趟?!?p> “真是沒用”,俞琰起身,連忙安撫李培云,“李兄稍坐,我去看看就來?!?p> 俞琰雖比俞珩小不少,卻還是平輩人,平日里都喚他十三哥,在宗室子弟里,俞珩排行十三,他交代給自己的事情可得辦妥,于是俞琰拜后離了后園往自己院子去。
“李公子,我們府上的報春花開的最好,您移步瞧瞧?”
李培云見儀門門口有兩叢開的極好的淡紫色報春,小廝領(lǐng)著夸道:“我們府上的報春可是打別處買來的名貴品種,別看這里只種了兩叢,后園子里可多呢?!?p> 說著,李培云往儀門內(nèi)的后園看了一眼,花倒是沒看到,倒有個姑娘在不遠處蕩秋千,她一身白綾襖,外面穿著白綾面披風(fēng),蕩的極高,笑起來何其燦爛。
“姑娘可小心些,別摔了”,那婆子好生害怕的叨咕,她卻是笑的如銀鈴一般,爛漫可人。
明鷺正玩的高興,多些日子她都沒笑過了,在東府里守孝,終日死氣沉沉,都快把她憋悶壞了,扭頭見儀門外站了一個公子,一身沙青直身,還帶著一個學(xué)生慣戴的帽子,年紀(jì)長自己幾歲的樣子。
她斂起了笑,那秋千也慢慢的停了下來,明鷺再朝他看了一眼,正直盯盯的看著自己呢,雖不高大卻挺拔,又不是俞瑞那般弱不經(jīng)風(fēng),還斯斯文文的。
明鷺怕被人說自己孝中作樂,趕緊起身斂著手在身前,又覺那是個男子臉上羞澀起來,正要帶著婆子要往寇娘子屋里回。
那李培云晃過神來沖撞了內(nèi)宅的女眷,趕緊朝她一個大拜賠禮。
明鷺被他夸張的動作逗笑,忙轉(zhuǎn)身往回走,沿著回廊種了一排低矮的梅樹,這會子含苞待放全是花苞。
明鷺也是想再看一眼他走了沒,駐足借著輕嗅那梅花略回了回頭,巧與那公子的眼睛撞上,他還傻乎乎的立在那看著自己呢,一臉癡態(tài)。
明鷺掩嘴笑了下,這才快步離開。
“李兄,你這是看什么呢?”返回的俞琰朝他背后拍了一巴掌問。
“哦,報春花,你家的梅樹果然是…”
“是什么?”
李培云不善言辭,這會子說起謊前言不搭后語,這一質(zhì)問,他便拍了下自己的腦門笑了,“俞兄的茶具可找到了?”他岔開來問。
“找到了”,俞琰也大笑,指著那儀門說:“府上今天來了客人,長寧王府的千金,隨母親來探我二嫂的病,下人們一時慌亂才出差錯罷?!?p> 那剛才一身孝蕩秋千的姑娘難道是長寧府的千金,李培云心想著點了點頭,真如雨后棠花,嬌艷爛漫。
……
“我聽你二叔今日帶了個客去齊王府,喚作李培云,是長陵侯府的長公子?!?p> 明鷺聽著母親說微點了下頭,那肯定就是今日那個看她蕩秋千的呆子了。
“婆子說你看見他了?”
明鷺眼睛一轉(zhuǎn),“女兒趕緊離開了,沒有不合規(guī)矩”,她還未解其中意。
“聽說啊,他是個忠厚老實的,如今還在讀書,將來還是長陵侯,不少人都相中他家呢?!?p> 明鷺暗暗地想李培云,他濃眉長目,隆準(zhǔn)厚唇,雖不英俊風(fēng)流,是個五官明朗的,還有些呆氣呢,想著想著竟笑了起來。
看明鷺這個樣子,程尋意放了一半心,另一半還得讓徐娘子去打探打探那邊的意思才好呀。
程尋意心里與那天官尊上許愿,一會子又念阿彌陀佛,各路神仙佛爺,若是門好親事可得保佑促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