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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草莽

第十五章 梅枝載雪

金屋藏草莽 佩戟 2100 2020-02-25 19:00:00

  等到世子帶著人出了六和酒肆,薛問荊才像根煮熟了的面條一樣癱在座上,有氣無力地叫喚:“有藥嗎?我難受死了?!?p>  唐婉婉瞪了她一眼,終究還是心疼她,道:“已經(jīng)讓人去請大夫了,估計快到了。你是要回府還是先在這呆一會兒?”

  “我吃了藥就回去吧。你倆先收拾著東西準備著,等傍晚的時候就走。”薛問荊說這幾句話都覺得累,頭越發(fā)疼。

  柳長明和唐婉婉對視一眼,“去哪?”

  “當(dāng)然是跑路!”

  沒等薛問荊開口,門外就傳來了個男聲替她回答道。薛問荊一聽見那聲音,頓時跟打了雞血一樣“噌”地坐起來,“舅舅!您老什么時候到的?”

  “我真后悔沒早來幾天,讓你捅下這么大的簍子!”

  從門外氣勢洶洶走進來一個年近半百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玄色長袍,袍上繡著幾只張牙舞爪的怪鳥,陽光灑在上面順著線勾勒出一圈流光。他鬢角斑白,瞎了一只眼睛,余留的疤痕看上去有些猙獰可怖。

  薛問荊乖巧地坐著挨罵,一聲不吭。

  柳成蔭一個一個按順序罵,一個不落下:“還有你柳長明,剛剛你和婉婉說的我都聽見了。你說你一個當(dāng)哥哥的,她不懂事你也就跟著她胡鬧?”

  當(dāng)父母連名帶姓直呼子女的時候,多半沒什么好事。

  這時大夫來了,柳成蔭很鐵不成鋼地看了薛問荊一眼,讓柳長明先把她帶到酒肆里跑堂住的房間休息一會兒。

  直到一碗藥下去,又捂著被子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一會兒薛問荊才覺得好些,她剛坐起來又被推門進來的柳成蔭一個眼神瞪下去,小聲地發(fā)問:“什么時候走?”

  這個時候她聲音倒乖順得不得了。柳成蔭走到她床邊坐下,臉色依然十分難看,“不急,先把整件事和我說說,從你被人下套開始?!?p>  他一語中的,薛問荊也知道瞞不過他,一五一十從女學(xué)里發(fā)生的返魂香案開始說了。柳成蔭一直默默聽著,雙眉緊皺,若有所思。

  等薛問荊說完了,他才怒道:“你這丫頭做事實在太莽撞!不思前因不想后果,闖完禍才來想辦法找補,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害了多少人?”

  本來認錯態(tài)度十分良好的薛問荊聽到這句話卻一愣,旋即紅了眼眶,“那你們走好了,我一人留在京城承擔(dān)所有后果,要害只害我一個?!?p>  “你聽你這說的是人話嗎?”柳成蔭被她氣得嘴唇發(fā)抖,“走什么走?一會兒我親自送你回去,給我好好在房間里呆著反省,哪也不許去!”

  薛問荊驚愕地抬頭看他,她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在朝廷給世子挖了個坑,在江湖賣了且歌樓,哪一邊都能讓她不聲不響地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保不準還會連累家人。這個時候隱姓埋名逃出京城還有一線生機,坐在家里說白了就是坐以待斃。

  “我告訴你,這樣的事情再沒有下次!”柳成蔭出去前最后氣勢洶洶地威脅了一聲,“不然我非把你的腿打斷!”

  不一會兒,阿肆臉色陰沉地推開門——看樣子也是剛被柳成蔭訓(xùn)了一頓。他天生一副倒霉相,眉梢唇角不做表情都向下,此時心情不快,更顯得苦大愁深。

  阿肆背書一樣說道:“小姐剛發(fā)了汗,裹床被子走,別再著了涼?!?p>  薛問荊知道他傳達的是誰的話,此時不敢惹柳成蔭生氣,像個粽子一樣裹著一床被子笨拙地出了門。院子里停了輛馬車,柳成蔭面無表情地坐在車里,看也不看她。

  薛問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車。她這人從小缺根筋,害怕的人啊物啊少得有限,柳成蔭就是其中之首。

  眼下他正在氣頭上,薛問荊雖有很多問題想問,卻一個也不敢出口,只能模仿真正的粽子把自己團在馬車一角。

  阿肆雖然當(dāng)了好幾年車夫,駕車的水平卻著實不怎么樣,馬車一路顛簸著到了薛府門口,薛問荊如蒙大赦地下了車,終于暫時擺脫了臉板得跟個門神似的柳成蔭,卻在見到大門后頭的人的時候跟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

  那是個中年女子,容貌不算十分出眾,卻自有些恬淡出塵的氣質(zhì)。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大門后頭的一把木椅上,兩旁分別站著一個廚娘和一個小丫鬟。

  薛問荊一日之內(nèi)連見兩尊大神,差點腳一軟給她跪下,“阿娘?!?p>  柳如眉穿著素白的狐裘坐在皚皚白雪里,肌膚白得與雪不相上下,一雙狹長的鳳眸淡淡地望著薛問荊,卻平白讓人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威壓。

  她自薛慎去世后就一直青燈古佛相伴,身上有散不去的檀香,散入漫天飄雪成了縈繞鼻尖的冷香,呼吸之間越往深處越蒼涼。

  她抬眼看了薛問荊一眼,眼神無悲無喜,淡淡道:“你生著病,我先不罰你。年關(guān)將至,我初一要帶七七四十九卷經(jīng)文去寺里上香,你這幾日也謄幾卷,養(yǎng)養(yǎng)心性?!?p>  薛問荊怔怔地望著她。她上次見柳如眉還是在讓她入女學(xué)的宣紙?zhí)O(jiān)來的時候,柳如眉和她一起接了旨,之后就回了那座她禮佛的小樓,連她走的那日也沒出來。

  或者說,自她爹的喪事辦完之后她就沒怎么見過她阿娘。柳如眉把薛九思送入宮伴讀,又把薛問荊托付給了柳成蔭,從那以后就把自己關(guān)進了那座偏離薛府一隅的小樓里。

  那座小樓不知最初是為何而建,在薛問荊小時候,那里放了許多陳舊的醫(yī)書和不知從什么時候就開始積攢的雜物,光從狹小的窗戶照進來,灰塵在光柱里飛舞。那是年幼的薛問荊和薛九思最喜歡的玩樂處。

  那時候薛問荊和薛九思總是偷偷溜進去,每次被抓到都要被柳如眉滿院子拎著板凳追著教訓(xùn),每當(dāng)這時候薛慎就在旁邊抱著手笑著看,完全把這當(dāng)成了薛府的日常娛樂節(jié)目。他知道柳如眉從不舍得真打,每次都是做做樣子,差不多了就故意裝著生氣叫兩個皮孩子去吃飯。

  可后來柳如眉就把她自己關(guān)了進去,成了比庭中的梅樹更安靜的人。

  柳如眉輕輕嘆了一口氣,吩咐道:“玉媽媽,小秋,幫我看著她。下次入宮之前不許她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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