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們來時乘的馬車以外,阿陸又趕了一輛馬車。薛問荊與唐婉婉同乘一輛,世子單獨乘一輛。
唐婉婉先仔細問了薛問荊有沒有傷著哪里,又拿出一個小玉瓶,從里面傾出一顆墨綠色的藥丸讓薛問荊吃下去。薛問荊聽她的話把藥丸放入口中,只感覺到那東西一入口就化成了極苦的液體順著她的喉嚨流下去,還有一股莫名的腥臭味。
她險些在馬車上吐出來,表情扭曲地問:“這是什么?”
“知道苦了?”唐婉婉瞪了她一眼,“且歌樓給你下的東西若不及時排出體外,你今后就會經(jīng)常感到渾身酸軟,等年紀大了便只能像活死人一樣躺在床上?!?p> 薛問荊心說這在車上吃了也沒法排啊,一看唐婉婉的表情,擺明了是故意要給她點教訓。偏偏這回真是她的錯,也不敢說什么,只能一下馬車立刻往茅房沖。
等她神清氣爽地回來,世子手上的傷口已經(jīng)包扎好了,正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薛問荊記得他上馬車的時候還是清醒的,十有八九是被阿肆或者阿陸按暈的。
蘇月站在床邊,正聽一個青衣少女說著些什么。世子和薛問荊去且歌樓以后他就一直在六和酒肆里等著。那青衣少女薛問荊也認識,是薈靈谷常派來京城辦事的,人喚麒兒。
青衣少女說完,邊上候著的六和酒肆的伙計馬上動身跑了,過了一會兒拿回來一個小玉瓶,和唐婉婉那個看著很像。蘇月接過小玉瓶,從里面傾出一顆玉白的藥丸,小心地喂入昏迷不醒的世子口中。
麒兒轉頭見了薛問荊,唇角勾起一個壞笑。薛問荊心中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果然,麒兒道:“阿荊!好久不見,且歌樓的姑娘美嗎?”
“想知道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薛問荊瞪了她一眼,“殿下怎么樣?”
“別那么大火氣嘛?!摈鑳阂娝那椴缓妙H為愉悅,“挺好的,如果沒在手上劃那幾刀就更好了?!?p> 薛問荊知道世子自殘是為了什么,當下就不想再理她。麒兒本來只是想逗她玩玩,見她真生氣了,忙道:“我給他吃了冷玉丸,克制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有奇效,手上的傷口也不深,沒傷到筋骨,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p> 此人雖性格古怪,但正事上不會玩笑。薛問荊放心了些,道:“多謝?!?p> “想謝我簡單,你們玄機樓寶貝這么多,送我一件就算償了這人情?!摈鑳汉俸僖恍?,薛問荊知道她惦記玄機樓的東西也不是一兩天,心思一轉,道:“是了是了,回去為你開個倉庫?!?p> 麒兒皮笑肉不笑,倒是和阿陸有異曲同工之妙,“薛小姐可別蒙我,說好了,玄機樓的機巧庫。”
薛問荊也沖她虛情假意地笑了笑,“這可說不好,玄機樓的東西我可做不了主?!?p> 麒兒知道玄機樓得柳成蔭和柳長青說了才算,裝模作樣地難過了一下,道:“薛小姐這謝真不實在。”
薛問荊臉上撐起一個微笑,“哪里,我這心意可是一點不少?!?p> 蘇月見她倆竟然聊起來了,皺了皺眉,道:“殿下何時可以回府?”
麒兒看了躺在床上的世子一眼,淡淡道:“隨時都可以?,F(xiàn)在天也快亮了,你等他睡醒了再回去可以,直接這個樣子帶他回去或者硬把他叫起來都行?!?p> 她不說薛問荊還沒怎么留意,此時一看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蘇月思索一番,對薛問荊道:“還請姑娘暫代我照顧殿下,我回府去和王爺通報一聲?!?p> 薛問荊對他的信任受寵若驚,若她是他,此刻肯定很想把這個害得世子又是被下藥又是自殘的人一劍捅死。
麒兒不知想到了什么,在一旁笑得跟抽風似的。薛問荊瞪了她一眼,她象征性地忍了忍,最后還是覺得憋笑難受,擺擺手去找個清靜地自己樂去了。
蘇月既然不計前嫌委托她,薛問荊自然也沒什么拒絕的理由,十分爽快地答應了。蘇月向她一拱手,也不管天還沒亮,轉身去了。
薛問荊提了個凳子在床邊坐下,把脊背靠在墻壁上。說是托她照顧,其實阿肆和阿陸都在房間外頭守著,兩兄弟聚少離多,正低聲交談著。
薛問荊很少在這個點還醒著,又已經(jīng)回到了安全的地方,頭腦逐漸怠惰起來,什么也不想想。她的目光落在世子昏睡中的臉龐上,說實話,世子生得一副不錯的皮囊。
在薛問荊的印象里,她見過的這些個權貴中,皇帝高華俊朗,沛陽王清雅溫文,王明明雖然圓得像個球,五官底子卻是十分不錯的。唯獨世子,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倆見面的時候都不怎么合適,唯一比較正常的就是上元燈節(jié)那回,薛問荊反倒沒有什么心思留意他的長相?!笆雷印睂λ齺碚f更像一個頭銜,一個不那么讓人高興聽到的稱號。
這個時候她正處于一種神智很清醒但腦子里什么都沒有的奇妙狀態(tài),以至于她無意識地細看起世子的面容。他的臉色仍有些憔悴,唇色發(fā)白,五官線條硬朗清晰如刀刻一般,這般鋒銳好看讓薛問荊想起宋禛毓送她的那把刀柄雕刻精美的烏金匕首,既是削鐵如泥的武器,又是精美無雙的藝術品。
天色漸漸亮起來,六和酒肆里的伙計差不多都起來了,在準備著開業(yè)。幾乎是在開門的同時宣陽王府的車駕就到了,阿肆和阿陸進來把世子叫醒,又幫忙把他送出去。柳長明和唐婉婉在外頭和宣陽王府來的人寒暄了半天,進來的時候見薛問荊還靠坐在椅子上不想動,唐婉婉上前推了推她:“阿陸會送你回府,要睡回去睡去?!?p> 她前一晚上幾乎沒怎么睡,看上去卻很精神。薛問荊就著她的手從椅子上起來,問道:“我的表侄女呢?怎么也不讓我看看?”
“你是沒瞧見你現(xiàn)在的樣子,臉色差的跟個游魂似的,別嚇到我家丫頭?!碧仆裢窆麛嗑芙^了她,“你先回去休息,下次有機會再見?!?p> 阿陸已經(jīng)駕著馬車在院中等著了,薛問荊一想也是,也就上了馬車。
回到薛府,府里一個人都沒問什么,只是照常做了早點給她。吃飽了肚子薛問荊一頭倒在床上,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空氣中隱隱傳來飯點獨有的香氣。
小秋推開門進來,“玉媽媽讓我來問你晚飯還吃不吃得下去?!?p> “怎么吃不下去?我中午就缺了一頓,餓著呢?!毖柷G一覺睡得神清氣爽,起身更衣洗漱。小秋應了一聲關了門跑了,薛問荊打整完推開窗子,卻見院子里放著幾口大箱子。
薛問荊好奇地走過去,打開其中一個。一看嚇一跳,里面滿滿全是雪花銀,晃得薛問荊眼都花了。
小秋再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端了飯菜,薛問荊顫顫巍巍地指著大箱子問她:“這是哪來的?”
“宣陽王府上遣人送來的?!毙∏镎A苏Q郏H有見識過大場面的風范,“送來的人還讓我給你帶話,一路上還算隱蔽,不至于引人注目?!?p> 薛問荊臉色無法控制地有些扭曲,脫口而出:“這些錢我們不能要。”
小秋一板一眼地說:“送東西來的人說,先前談好的本就是讓你帶世子進且歌樓,你也算是完成了交易。如果你還不愿意收,他讓我轉告你,先前世子與你多有誤會,這次就算是交個朋友?!?p> 薛問荊揉了揉眉心,這最后一句話一出來,她要是還退回去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小秋忽然八卦兮兮地湊上來,問:“什么誤會?”
這丫頭好奇心一向弱得跟要成仙了似的,這乍一開口倒是讓薛問荊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什么誤會?”
“就是世子與你的誤會呀?!毙∏锏溃澳銈z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她這語氣實在是不懷好意得太過明顯,薛問荊把她的臉推開,“沒什么故事。與我有誤會的人多了去了,你去大街上轉轉,就憑昨晚上的事現(xiàn)在滿大街對我都是誤會。”
“說給我聽聽嘛,我又不會告訴別人?!毙∏镙p易不撒嬌,撒起嬌來也是有點要命,聽得薛問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之前宣陽王府還來提過親呢?!?p> 薛問荊懷疑自己聽錯了,“你開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毙∏镎J真地說,“之前夫人請少樓主幫你挑人的時候,宣陽王府請媒人來過,被少樓主趕出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