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蠟燭偶爾爆花,引得宮女去剪燭花。
太平公主慈愛問道:“我兒怎么生病了?”
三弟武崇敏也緊張的望著薛崇簡。
薛崇簡淡定從容道:“初入突厥,有些水土不服,身上起了惡疹?,F(xiàn)在已經痊愈,全賴天師的醫(yī)術?!?p> 守真謙遜道:“謬贊,無非是一塊生姜解決此癥,小道不敢貪功?!?p> “哦?道長出身長安昊天觀?”
太平公主關心完薛崇簡的病癥之后,才與守真第一次對話,若非昊天觀三個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會這么輕易與不知名的道人對話。
“家?guī)煹离[天師(注①)?!笔卣婀Ь吹?。
“道隱天師!你是那個‘劣徒守真’?”太平公主青黛蛾眉微動,失口道。
守真不敢接下“劣徒”,不失禮貌的微笑不語。
太平公主輕啟蕊紅口脂,失笑道:“當年,道隱天師在則天大圣皇帝面前論法,曾經提起過你,說是膝下有位劣徒守真可以倒背《黃庭經》,反念經文來請教他,真的是為難住了他?!?p> 守真馬上想起了自己在少年時期做過的荒唐之事,面露赧色。
“小道幼年頑劣……”
“無妨,此乃少年真性情嘛。令師可安好?”
“家?guī)熢朴翁煜?,之前書信中提到現(xiàn)在天臺山訪友?!?p> “本宮的‘太平’之名便是令師所取,說起來,我們還是很有淵源的?!?p> 咸亨四年(公元673年),八歲的太平公主被吐蕃求婚,為了避婚,出家為道,法號太平。
開耀元年(公元681年),十六歲的太平公主下嫁薛紹。
永淳元年(公元682年),十七歲的太平公主跟隨二圣一起遷都,前往東都洛陽。
弘道元年(公元683年),高宗李治卒于洛陽紫微宮貞觀殿,終年五十六。武后回長安為高宗辦理后事,便一直在洛陽理政,后來在洛陽登基稱帝。
從此,太平公主一直生活在洛陽,很少回到生活了十多年的長安。除了長安元年(公元701年)十月至長安三年(公元703年)十月這兩年。
圣神皇帝曾在長安元年十月遷都回西京長安,又在長安三年十月遷回神都洛陽。
按照時間推算,道隱天師除了在太平公主少年時期見過二圣之外,應該是在這兩年里,道隱天師覲見過圣神皇帝。
薛崇簡說道:“兒子準備邀請守真天師在府上居住一段時間,等他訪友論道后,再送他回長安。”
“你還要回長安?為什么不留在洛陽?”
“小道出身長安昊天觀,自是要回昊天觀。來洛陽是想效仿師父云游訪友,增知廣識?!笔卣婊氐?。
“道門乃是李氏門徒,說起來,本宮與令師算是世交,你亦無需見外,可隨意居住在此?!?p> 太平公主是指李氏皇族尊老子李聃為祖先,奉道教為國教,道教的徒子徒孫皆為李氏皇族的世交。
“不敢,小道居住半年足矣,秋冬之際便要回長安道觀?!?p> 守真不會在太平公主府里久居下去,只要能夠借鎮(zhèn)國太平公主的身份鍍一鍍金身,有半年的緩沖時間,他可以另謀出路。
“崇簡,你們遠來勞頓,早點下去休息吧?!碧焦鬟€想說什么,見次子薛崇簡一臉疲憊之意,心有不忍。
薛崇簡忍住一身疲倦,躬身道:“兒子還要去拜見父親大人?!?p> 太平公主馬上變臉,冷哼道:“他在城郊的苑里釣魚呢?!?p> 武崇敏叫道:“冰上釣魚可好玩了!既然阿兄已經回來,明日便可同去與父親一起冰釣?!?p> “胡鬧!已是初春,冰面融化,不能去冰釣!”太平公主呵斥道。
“父親大人能去,孩兒為何不能?”十四五歲的武崇敏反抗道。
“三郎,不要讓母親大人擔心。明日,你我一起去城郊接回父親大人吧?!毖Τ绾喅练€(wěn)道。
“好,去接父親,去接父親!”武崇敏以為薛崇簡借著接父親回城的緣由去冰釣,心中高興。
太平公主因為有守真等人在場,不便多說什么,便讓眾人下去休息。
少主人回府,府內訓練有素的下人們早已備好酒宴,三弟武崇敏要為阿兄薛崇簡等人接風洗塵。
清風和明月被府里的下人引著去了早已備好的院落,小廝徐長明等人正在等著開飯,聽清風說守真被請去參加宴席,便開始張羅眾人開飯。
府里的下人們規(guī)矩大,對二公子薛崇簡的客人更是不敢掉以輕心,候在外屋等待著眾人吃完后,繼續(xù)引領著客人去客房院落休息。
且說薛崇簡回到自己的院落里,請守真上座,與弟弟武崇敏三人一起把酒言歡,一杯溫酒下肚,解去了一身疲乏。
武崇敏早已用過晚膳,陪著二人飲了一杯后,興沖沖的問道:“天師可會占相?”
守真雖惱他將自己當做了術士李弘泰之流,卻也不露聲色說道:“世子乃是聰慧之人,絕對不會相信占相之說。不過,貧道見世子天庭飽滿,額有伏犀骨,貴不可言,不日封王。”
這一席話驚得郢國公薛崇簡手里的酒杯落地,驚慌失色道:“道長,慎言!”
守真看著薛崇簡臉色煞白,自知嚇到了他。
沒想到武崇敏卻驚聲尖叫道:“你怎么知道?你們早就知道了?還是……還是天師占卜出來的?”
郢國公薛崇簡呆住。
“三郎……什么早就知道?”薛崇簡第一次在守真面前露怯,語氣微顫問道。
“怎么……你們真的不知道?那就是天師有真本事啦!哈哈,不愧是天師?!笔奈鍤q的少年馬上歡呼起來,像是遇到了神仙。
“三郎!快說知道什么?”
“前幾日,父親大人被封為定王,作為兒子的我,肯定襲得一個郡王玩玩嘛。不過,母親大人不想讓父親大人要這個定王。”(注②)武崇敏惋惜道。
“母親大人剛剛被封為鎮(zhèn)國太平公主,如果父親大人再封王,定會遭到非議?!毖Τ绾喩頌樾珠L,耐心的解釋道。
“道長,你真的會占相?”薛崇簡又轉過頭來,好奇問道。
守真會心一笑道:“你去皇城復命時,我已在端門處聽說了此事?!?p> 頓時,武崇敏傻眼,不知道該不該信守真的話,兩只眼睛亂轉。
薛崇簡卻是哈哈一笑,明白了緣由。
自從結識了守真之后,他就覺得守真不是那種江湖術士,而是一位飽讀“道德經”書的世外高人。
說話間,一個人放肆囂張的闖了進來,沒有敲門,推門就進,大大咧咧道:“聽說二郎回來啦!”
武崇敏見到此人,馬上冷哼了一聲,鼻子仰到了天上,一臉的不屑。
守真很是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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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司馬承禎(639-735年),字子微,法號道隱,自號白云子。
注②神龍元年(公元705年)二月丁卯(十七日),唐中宗任命右散騎常侍、安定王武攸暨為司徒、定王?!顿Y治通鑒·第二百零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