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張?zhí)珡埣碇墒胖?,守真便全力搜尋其孫子張子敬的下落,但一直未果,張子敬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守真守在昊天觀,身邊跟著愈發(fā)水靈的清風和明月,三個人苦讀道經(jīng),詠誦真經(jīng),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守真是因為親友落難去世而傷心,清風和明月是因為突厥公主阿史那果兒香消玉損而悲痛,三個人都想用經(jīng)文麻木自己。
阿史那果兒的突然去世,讓曾經(jīng)一起經(jīng)歷過草原之行、沙漠驚魂的眾人都很震驚。
最震驚之人莫過于武延秀。
聽到消息的時候,他打馬回府,卻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傷了腿。
在突厥的六年里,他與突厥勇士一起玩擊鞠,騎術嫻熟,絕非馬術笨拙之故,而是傷心欲絕,頭腦呆滯后忘記自己在騎馬。
從此之后,他再也沒有跳起過胡旋舞。
十四歲的少年,被圣神皇帝派遣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突厥,本以為迎娶突厥公主,背擁突厥這顆大樹,依靠突厥的兵力資源可以在武周王朝里呼風喚雨。
誰知,風云突變,突厥扣押下十四歲的少年,讓武延秀在突厥滯留了六年之久,擁兵自重的美夢破滅,還荒廢了最好的六年青春。
人生有許多個六年,但只有一個青春。
在這唯一的青春期里,他再也沒有了同齡皇族少年的張揚和傲氣,反而學會了同齡少年沒有的隱忍和狠毒。
隱忍是想活下去。
狠毒是想報仇。
初到突厥時,武延秀還想著找機會逃出黑沙南庭,但很快就聽到了父親魏王武承嗣去世的消息,他知曉即便回到神都洛陽,也會有更危險的陰謀等待著自己。
那個暗中布局想要除掉自己的人,他認為是與父親武承嗣競爭太子之位的梁王武三思。
再后來,他聽到了大兄武延基和大嫂永泰郡主被圣神皇帝賜死的消息。
那個時候,他竟不敢再有回神都洛陽的想法。
在突厥的六年里,他和阿史那果兒一起長大,雖然身份和地位不同,但異性的愛慕讓兩個人暗潮涌動。
如果不是突厥可汗為出兵伐周找出這個理由,或許,阿史那果兒早已嫁給了淮陽郡王武延秀。
兩個人本來就是圣神皇帝欽點的夫妻。
兩個少男少女,一個思情,一個懷春,都是妙齡豆蔻年華,都是金童玉女相貌,二人相見之后,想不在一起都難。
突厥可汗為自己出了一個難題,本意是想讓自己的女兒下嫁給李唐的皇子,卻沒想到武周的圣神皇帝送來了皇族武氏子弟。
兩難之間,相王李旦的人出現(xiàn)。
扮作西域胡商的謀士,搶在圣神皇帝派遣而來的送親團之前,秘密會晤了突厥可汗默啜。
這盤棋局里,相王李旦看得最是通透。
一旦讓魏王武承嗣的兒子與突厥可汗的女兒聯(lián)姻,武氏一族背靠突厥的大軍,其威懾力不言而喻,李唐皇族真的再無回天之力。
那時,廬陵王李顯被困在均州,即便看清楚了朝局也是有心無力,他自身難保,哪里還有閑心去破壞武氏一族和突厥族的結盟?
那時,太平公主雖善權謀,但同樣沒有看得太長遠,只是想著圣神皇帝不想在與突厥開戰(zhàn),能和親就和親,而武延秀只是一位郡王,犧牲一位郡王換來邊境停戰(zhàn),非常劃算。
只有定王武攸暨,在某次酒后談話中曾說過一句話:你一出生便貴為公主,可曾想過做做王妃的滋味?
說完此話,武攸暨便醉倒酣睡。
太平公主不解其意,便沒有放在心上。
當時,只有武攸暨看出了這盤棋局,一旦魏王武承嗣的身后站著突厥大軍,武承嗣爭奪太子之位的勝算將會大大增強。
如果武承嗣繼承了武周王朝,成為皇帝,那么,武攸暨仍為一字親王,但不再有“駙馬”這個頭銜,而太平公主則失去公主的身份,成為親王的王妃。
擅長隱忍的武攸暨少有的講出了心中苦悶,一身的才華皆被困于“駙馬”二字上,一生只能擔任沒有實權的虛職,諸如什么司徒、左衛(wèi)將軍之類。
當初,太平公主的第一任夫君薛紹餓死于監(jiān)獄之后,圣神皇帝便為太平公主張羅婚事。
圣神皇帝看中了魏王武承嗣。
但是,魏王武承嗣有一顆奪嫡之心,知曉在做了駙馬之后便會失去掌控實權的身份,故意裝病躲過了這場婚事。
圣神皇帝極為惱火,差點下不來臺,為了防止武攸暨也反對這場婚事,先行將武攸暨的原配賜死。
武攸暨不答應也得答應。
原配夫人被賜死后,太平公主順利下嫁武攸暨,這場婚事里,太平公主也是任由圣神皇帝拿捏的角色,自己沒有絲毫反對的權力。
太平公主不想失去圣眷,順從答應下來。
這就是武攸暨與太平公主之間的隔閡。
如果沒有這場飛來橫禍的婚事,武攸暨可能會掌控實權,施展自己的才華,在朝堂之上,在政務之中,證明自己。
武攸暨的才華和心胸,唯有相王李旦可以媲美。
如果不是身為駙馬,武攸暨也將卷入奪嫡之爭,但其下場一定不會比魏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差,因為他懂得隱忍和低調(diào)。
如歷朝歷代的政權之爭,像是西漢的劉邦,東漢的劉秀,早期極為低調(diào)和隱忍,而高調(diào)的項羽和更始帝劉玄則一敗涂地。
只是可惜了武攸暨一身的才華,少了他的參與,奪嫡之爭僅剩下太子李顯、相王李旦、梁王武三思。
唯一看破棋局的相王李旦破壞了阿史那果兒和武延秀的政治聯(lián)姻,魏王武承嗣氣得吐血而亡。
不過,為魏王武承嗣出謀劃策、想出與突厥可汗聯(lián)姻之人正是李敬業(yè)的部下杜求仁。
當初,駱賓王、唐之奇、杜求仁跟隨著李敬業(yè)在揚州起兵,準備匡復李唐王朝。
后來,眾人兵敗之后,四處逃散,李敬業(yè)等人被抓后身亡,駱賓王和杜求仁逃出生天,一個小隱于寺廟,一個小隱于魏王府做了武承嗣的門客。
杜求仁的叔父杜正倫是高宗李治時期的宰相。
宰相杜正倫出身洹水杜氏,與京兆杜氏同出一祖,但支系較遠。他曾請求與京兆杜氏連宗,卻被拒絕,便懷恨在心。
杜正倫擔任中書令后,以疏通水道為名,建議朝廷開鑿杜固,想借此破壞杜固的風水。
京兆杜氏聚居處名為杜固,相傳有旺盛發(fā)達的地氣,因此世代高門。
杜固被鑿后,川流如血,十日方止,從此南杜(北杜居于杜曲)一蹶不振。
杜求仁亦是如此性情,本是匡復李唐,支持李氏復辟,但經(jīng)此一役之后,他竟然性情大變,開始憎恨皇族李氏,認為廬陵王李顯就是扶不起來的阿斗,辜負了忠良義士的熱血,原來天下交由武氏一族傳承才是天道。
因此,他想出了由魏王武承嗣與突厥可汗聯(lián)姻,背擁突厥大軍,奪下太子之位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