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郡的郡署單檐硬山,前堂后寢,郡守平日除了辦公外也燕居于此。
那小軟走過儀門,照壁,徑自步入了斗拱疏朗,梁架奇巧的衙署公堂。
她將冷通的案卷拍在郡署公案上,張口就問:“冷通果真死了嗎?”
郡守心中咯噔一動,隨即正色道:“回公主,冷通的確死了。”
他又瞟了眼身旁一位肥胖的官員:“王守得,這案子是你經(jīng)手的,你跟公主回話?!?p> 王守得腦袋胖得溜圓,脖子都快墜不住了,來回晃悠。
他聽了忙伸出肥指,掏出一張卷案,畢恭畢敬地呈了上去:“公主您看,這是仵作出具的尸單,冷通死了確實不假。”
那小軟撇見上面涂得黑乎乎,紅乎乎的,難以分辨,“戚”了一聲,翻白眼說:“這是人寫的還是狗寫的?”
她將尸單交給池慕寒:“你看看,像不像狗爪子撓出來的?”
池慕寒掃了一眼,但并未吐槽文字的工整性,而是奇怪地用折扇敲了敲額頭,說道:“案卷上說,冷通并非北郡人士,按照世俗理應落葉歸根,可他卻偏偏葬在了異鄉(xiāng)?!?p> 王守得怔了怔,猜測說:“或許是冷家財薄,無錢發(fā)送呢?”
何遠突然搖頭道:“不對,我去過冷通開設的古董行,規(guī)模不小,不像是窮苦人家。”
池慕寒跟道:“還有那冷家娘子的行為也甚古怪,不給丈夫守節(jié)便罷了,居然撇下夫墳離開了北郡?若是搬家也應該移墳??!”
何遠說:“我聽她們鄰居說,冷家夫婦素來恩愛備至,夫唱婦隨,冷家娘子的行為確實怪異,莫非,那墳里埋的不是冷通?”
他與池慕寒一唱一和,不斷給此案添加疑點。那小軟覺得火候夠了,當即說道:“此案疑點甚多,我要開棺驗尸!”
王守得驀地肥軀一震,腦門子上頓時冒出大顆汗珠,忙道:“不行啊,私自挖別人墳墓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郡守附道:“是啊!怎么樣也得爭得家屬同意,下官看還是找到冷家娘子再說吧?”
這話說的,不就是赤裸裸的拒絕嗎?
那小軟哼了一聲:“本公主霧霾,龍卷風,沙塵暴都不怕,還怕雷劈?”
她說著舉起手中寶劍,揪然說道:“冷通的尸體本公主一定要檢驗,誰敢阻攔,知道這是什么嗎?”
她的意思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郡守卻戰(zhàn)戰(zhàn)兢兢揣測道:“難道公主您手里拿的是尚方寶劍?”
那小軟見他們怕了,立馬借題發(fā)揮:“沒錯,這就是包大人的尚方寶劍,上斬昏君,下斬奸臣。過幾天,我再叫人做三口鍘刀,龍頭鍘,虎頭鍘,狗頭鍘,一旦發(fā)現(xiàn)北郡有欺壓良民的贓官,比如私自放走殺人犯之類的,本公主一個個都給鍘了。”
她說得眉飛色舞,目光猙獰,直嚇得堂下眾官員汗毛卓立,瑟瑟畏懼!
郡守心想:這刁公主看來是鐵了心要挖墳掘墓了。聽說她深得皇帝陛下喜愛,在京都都是橫行無忌,即便位列三公的頂級官員,見她都得點頭哈腰。六部衙門都常常受她的欺負,都城的大官對她尚且無解,遑論我等邊疆小官兒了!
如果再不同意,惹惱了這火辣的烈貨,適才他的人可把這衙署都包圍了,端是她一聲令下,北郡這些官員瞬間就會人頭落地。
那就開吧!
北周國風清朗,最重視禮教,開棺驗尸在北郡可是千百年來破天荒的頭一遭。
雖然人們議論紛紛,卻也使北郡這樣一個邊陲小城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實則北郡是個屯田駐守的邊關衛(wèi)城,隸屬燕州管轄,北郡郡守知道開棺驗尸事發(fā)不小,給燕州州牧,刺史,按察使都去了信。但這些頂頭上司一聽說來驗尸的是那位京里有名的辣小軟公主,于是都齊刷刷地得了重病,一個也沒來。
開棺當日,北郡百姓將荒郊墳場圍得里外三層,水泄不通。由于這些年北境太平無事,與外族溝通主要是通商,比較融洽。所以當天還來了許多關外的草原百姓。
他們帶了羊羔肉,馬奶酒,奶酪來販賣。北郡的漢民也不甘示弱,帶來了花生,燒酒,醬牛肉。
大家互通有無,相互交易,然后席地而坐,邊吃喝邊等待開棺驗尸的儀式到來。
對于深處文化荒漠的塞北邊境,苦寒之地,開棺驗尸簡直比過年都熱鬧!
的確!不僅熱鬧,陣勢也非常龐大。因為從沒干過開棺驗尸這種勾當,郡守心心念念地擔憂,害怕沖了鬼魂給北郡招災。
于是,他請來了五百個和尚念經(jīng)超度,五百個道士畫符驅(qū)災。連抬棺的人選的都是純陽之日出生的童子,還從關外請來了薩滿跳大神??梢哉f節(jié)目一個比一個精彩。
那小軟吃著葡萄干,肉干,喝著磚茶,那是當?shù)鼐用駷楦兄x她給北郡帶來這難得的慶典貢獻的貢品。
她喜滋滋地看著開棺前的儀式,大感過癮,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打算把那個墳頭都刨開一遍的沖動。
忙活了一個上午,郡守選擇在正午陽氣最盛之時開棺。
幾名精壯的衙役刨去了墳頭土,露出了黑黢黢的硬木棺材。
負責開棺的童子將薄皮兒棺材起出,還喊了一句“真沉”。
郡守放心了,這說明棺材里確實有人。
“把棺材撬開?!?p> 那小軟走過來說道。
但棺材不用撬,只是被用粗繩綁著而已。
抬棺人解開繩子,推開棺材。但讓人意外的是,裝了一俱死了近一年的尸體,棺材里竟然一點異味都沒有。
大家頓感怪異。待棺槨完全打開后,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裝著的居然是一俱穿著人衣服的木頭人。
木頭人雕挖的很粗糙,僅三四分像人而已。
“這就是仵作尸單上的死者冷通?”
那小軟挑眉問。
郡守干咽了一口唾沫,慢吞吞囁嚅道:“這……本官確實……不知情。王守得,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王守得嚇得肥軀一顫,期期艾艾道:“不是……不是……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那小軟冷笑:“不知道?好我就讓你知道知道。把他給我?guī)Щ匮瞄T,還有把仵作也抓來,本公主要親自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