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看見鬼的少女(三)
林姝覺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
全身上下像是被人深深的埋進了厚厚的雪堆里。
全身冰涼,無法呼吸,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再真實不過了。
“警報!警報!精神體瀕臨死亡極限!是否啟動緊急救護裝置?是否啟動緊急救護裝置?”
陌生又帶著熟悉的機械聲刺激著林姝快要昏迷過去的意識。
這是……她最開始聽到的那個聲音?
“啟動?!?p> 不管這道聲音到底是什么,對方又有什么樣的目的。
現(xiàn)在的她只想要活下去,活下去而已。
“滴,緊急裝置已啟動,消耗精神力三千點,剩余兩千點。
本次緊急裝置救護開啟可維持一百天,現(xiàn)掃描精神體狀態(tài)……
正在進行掃描,請稍后……
滴,掃描結(jié)束。
經(jīng)診斷,精神體受到不明物體攻擊,攻擊成分:包含自然元素的氣體、精神力攻擊、詛咒之力……
滴,正在進行精神體修復(fù)工作,預(yù)計用時三十小時,請耐心等待。”
恢復(fù)需要三十個小時嗎?
現(xiàn)在的林姝,已經(jīng)來不及去想林澄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她的精神力一下子被消耗太多,能支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了,如今既然只等恢復(fù),她便沉沉睡去了。
——
白云山里,又是一個晴朗的白日。
在山間的小木屋里,一個少年正在忙前忙后的干活,等他做完飯后,照例將兩碗煮好的米粥端進房間里。
昏暗的房間里,光線很不清晰。
林澄端著屬于妹妹的那碗粥來到床前,“小姝兒,快起來吃飯了,哥哥煮了你最愛喝的粥呢!”
一聲聲呼喚著的林澄,見妹妹一直躺在床上毫無反應(yīng),他兀自笑了一下。
“好,哥哥知道小姝兒偷懶,哥哥喂你?!?p> 他用勺子勺出一口粥,就著林姝的嘴想要喂下去。
但是林姝的雙唇是緊閉著的,林澄只能一手端著粥,一手捏開她的下巴,從這具身體上傳來的冰冷觸覺被他全然忽略掉。
他將一勺子粥喂了下去。
然而被喂粥的人身體僵硬,一動不動,粥始終靜靜的躺在她的舌頭上。
又來了,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林澄感到十分難過,小姝兒怎么能一直不吃東西呢?
他用勺子,就著妹妹張開的嘴,將她舌端的食物一點點推下了喉嚨里,直到看不見。
剩下的粥,也被他如數(shù)一點點的喂給了林姝。
看著空空如也的碗,林澄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就知道知觀是在騙他的,他的妹妹怎么可能會死?他的小姝兒還能吃得下東西,分明就是沒死。
他抹了一把臉,上面不知為何掛著幾串淚珠,弄得他手濕濕的。
第三天。
林澄照例從妹妹的床榻邊睡醒了,當(dāng)他伸手去摸身邊的人時,卻意外的摸空了。
他猛地一驚,再睜眼爬起來一看,床榻上果然是空的。
林澄不敢相信妹妹就這樣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開始滿屋子里到處的找,然而還是沒找到。
于是他又跑出去房子外面找。
白云山山腳有個小村莊。
在小姝兒很小的時候,他還背著她去過那里,說不定小姝兒跑去那里玩了呢?
已經(jīng)陷入癲狂狀態(tài)的林澄,完全忘記了妹妹的手腳都是被他束縛住的事情,她是絕對不可能獨自一個人從屋子里跑出去的。
如果他稍微冷靜下來想一想,就會猜到一定是有人誰趁著他睡著了,偷偷進了自家的屋子,帶走了他妹妹。
一路瘋狂跑下山的林澄,在路上遇見了一個他認(rèn)識的砍柴人。
那人遠遠看見了他,問他在找什么。
林澄大聲回道,“我要去找我妹妹,她下山了!”
砍柴人愣了一下,這孩子難道魔怔了?
他連忙上前,攔住林澄下山的去路,“林澄!你這孩子莫不是傻了?我都聽說了你妹小姝昨個兒夜里就下葬被埋了,你這個做哥哥的怎么還滿山找人呢?”
哪有活人到處去找一個已經(jīng)下葬的死人的道理???
這簡直就是在作孽啊!
“你說什么?”
林澄聽到這話,目光驟然一縮。
他立即雙眼緊盯著眼前的人,讓對方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砍柴人擔(dān)心他想不開,便把話再細說了一遍。
林澄這一遍聽得再清楚不過了,他的耳中不停的回響著對方的那句“昨個兒夜里就埋了……”
昨個兒夜里就埋了?
他的目光陡然轉(zhuǎn)向半山腰的地方,白云觀……好一個白云觀!
——
白云山上的某處荒郊野嶺。
一個小小的土坡,上面插著一面新的木牌,寫著“獵戶林豪之女林姝”。
土很新,一場小雨過后冒出來幾顆小青草,摸上去還帶著濕意。
林澄打從被那位砍柴人引來此處后,整個人氣色頹唐了許多,他一聲不吭的雙膝著地,跪坐在墓碑前。
隨著視線微動,他忽然掃視到林姝墓前的用來燒紙錢的坑,里面地還剩著一些燒剩的紙錢和符紙。
林澄用手指撿起一頁黃色符紙的殘角,上面只隱約呈現(xiàn)幾條黑紅色的線條。
他捏緊夾住殘角的大拇指和食指,將它揉成一團,這是鎮(zhèn)鬼的符,為何要燒給小姝兒?
難道說,小姝兒的死……也許根本就不是什么妖邪附體?
他的腦海里有一條清明的線,突然就亮了起來,少年的目光緊盯著眼前的新墳,像是在做著某種決定。
山中夜色早,飛鳥應(yīng)回巢。
黑暗的叢林中,不知從某處傳來了泥土滾落和人的喘息聲。
一只已進窩的山雀,歪著脖子看了一眼樹下的情況,咦,又有人類在挖坑了?
他們昨晚不是才挖過嗎?天天晚上挖坑,還讓不讓鳥睡覺了?
真不知道這些人類是怎么想的,放著好好的房子不住,偏偏住到土坑里。
等等,它怎么覺得這個人類挖的坑有點眼熟呢?
小姝兒,小姝兒,你等等,哥哥馬上就要來救你了,小姝兒……
林澄用袖子胡亂擦了一下滿臉的汗水,被他用來刨坑的那塊木碑破損嚴(yán)重,一些木屑扎破了林澄的雙手,血液混進了泥土里。
眼見著快要挖到底了,林澄索性扔了木碑,直接換用雙手刨坑。
全神貫注的他既沒有注意到周圍漸漸逼近的腳步聲,也沒有聽到有人喝止的聲音。
忽然間,他瘋狂挖土的雙手像是撞上了什么東西。
林澄大喜,他連忙拍掉眼前的一層土,下面依然露出了棺蓋的輪廓。
“小姝兒,你等著。哥哥這就放你出來!”
他的妹妹最怕黑了,他怎么能讓她一個人長眠地下?
林澄使勁的推著棺蓋,想把棺蓋打開,然而他推了半天,棺蓋還是紋絲不動。
一直站在土坑上方,看著林澄在做無用功的人見狀嘆了一口氣。
“林澄,你何苦如此?逝者已矣啊……”
聽到熟悉聲音的林澄抬頭看向站在墓坑上方。
只見著一襲道袍、面相清雋的男子,正在從上往下的看著他。
此人長長的衣袖被夜里的山風(fēng)吹得鼓鼓的,正是白云觀聲名在外的徐道長。
在他身邊的還有林澄的幾位同門師兄弟,以及幾位聞訊趕來的山民。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視著林澄,好像他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林澄則是收回目光,依然無比推著林姝的棺材蓋,奈何那棺蓋像是生了鐵,堅如磐石。
眼睛里忽然變得無比酸澀,一種無助感莫名的涌上心頭。
林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淚忽然不受控制的從眼睛里流了出來,他朝著徐道長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
一邊流淚一邊磕頭道:“師父,我求求您了!我就這一個妹妹,求求您就開棺讓我再看她一眼!求求您了,師父!”
“唉……”
徐道長嘆息一聲,“林姝本為妖邪吸食而死,照例應(yīng)當(dāng)即用烈火焚其軀體,免生異變。而你卻將死者強留身邊數(shù)日,若非道生見你幾日不來前去探望你,恐怕你現(xiàn)在也已中了尸毒。尸變之人不可再烈火焚燒,故我同知觀用破魔釘將其封入此棺,以你之力,今生也再難打開。林澄,回頭吧,莫讓心魔迷了眼??!”
“小姝兒她沒有死!”
跪著的人捏緊了自己的雙拳,他仰頭看著徐道長,“我說小姝兒她沒有死!你聽到了嗎?她沒有死!”
不管別人再怎么說,他就是覺得小姝兒她沒有死。
他的妹妹只不過比旁人特殊了些,能看到鬼怪罷了。
那些不干不凈的東西,他從她五歲的時候就和她一起面對過無數(shù)次了,一次次地都熬過來的小姝兒,怎么可能忽然被妖邪入體了呢?
然而,此時狼狽不堪,滿身泥土跪在地上的林澄,同站在高處,一身月白風(fēng)清的徐道長比起來,前者說的話毫無信服力可言。
“徐道長,我求求您了!我妹妹她沒有死,她就在棺材里面!您就讓我打開棺材吧!我要救她!”
此時滿身狼狽的林澄已是哭得一塌糊涂。
見林澄依然執(zhí)迷不悟,徐道長也不再勸他,只留下一句,“若是你日后想明白了,白云觀依然收你這個徒弟。”
接著他命令門中弟子下去,將林澄帶到一邊去。
這一次,為了避免林澄再次發(fā)瘋要挖開墳?zāi)?,放出邪祟?p> 徐道長決定讓人把林姝棺木徹底挖了出來,準(zhǔn)備將其轉(zhuǎn)移到一個新的地方。
“不!你們不能這么做!放下她!你們放下我妹妹!”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林澄發(fā)了瘋似得拼命怒吼著。
在他身后的同門師兄實在看不下去了,一個掌風(fēng)從他頸后落下,將他劈暈了過去。
就在這具棺木搖搖晃晃的再次被人抬起來的時候,棺材里面的人陡然睜開了那雙沉睡已久的眼睛。
然而棺材外面的人對此則是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