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凰,你別緊張,霏嵐他真的不會有事的。項鎮(zhèn)軍可是將他帶在身邊的,只要項鎮(zhèn)軍沒事,那就絕對不會出什么意外。你就別太擔心了?!?p> 面對秦羽鋒的這一番說辭,沒有得到答復的錦霏凰自然不會就這么輕易地安了心。當下,她已將與秦羽鋒的隔閡拋之腦后,腳下更是緊逼幾步到他跟前。
“那他為什么會跟著項鎮(zhèn)軍?據(jù)聞項鎮(zhèn)軍可是個嚴明軍紀的人,他怎會讓人這么隨意地從軍阻敵?”
“這個......”
秦羽鋒面對這質(zhì)問,不由張口結(jié)舌——錦霏嵐之所以能有機會出關(guān),是因為混入了自己部下一小隊跟從項鎮(zhèn)軍出關(guān)的兵士,而項鎮(zhèn)軍出關(guān),則是為了護著那對兵士。但是,他們出關(guān)說到底還是因為杜若曦要求的緣故。而杜若曦,他不敢在錦霏凰面前提及。
“你怎么不說話了?到底是因為什么?”
錦霏凰步步緊逼,此時已是走到秦羽鋒面前,不經(jīng)意間將他逼退了半步。
“是......是因為......若......杜若曦......”,秦羽鋒最終還是迫不住錦霏凰的質(zhì)問,最終吐露了實情:“她要去雪原采藥,我讓一隊人領(lǐng)著她去了,霏嵐就在里面。項鎮(zhèn)軍出關(guān),也有保護他們的意思......”
從秦羽鋒嘴中聽到這個名字,錦霏凰不禁一個愣神。
她住了住,因為擔心而緊繃的身心松了下來。懷著莫名的心緒,退后幾步,不自覺地重新與他拉開距離。
“是......是嘛,原來是這樣啊......”心神沉定下來,擔憂雖并未全部消失,但也是安心了不少。
知悉了弟弟的情況后,錦霏凰再次沉默下來,轉(zhuǎn)過身,背對著秦羽鋒,遙望著夜色,眸光不定。
“霏凰......你近來......”秦羽鋒耐不住沉默,還是上前幾步,想要像往常一般關(guān)心幾句,“過得可好?”
乍聞此語,錦霏凰眸中微漠,雪頷緩低,身姿輕動,卻仍未再轉(zhuǎn)向秦羽鋒。
“嗯,我都還好,沒什么可煩心的。要說有,恐怕就是爺爺他想把家里的重任拋給我一些了......”
錦霏凰嘴角微動,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自諷之意。
“是嘛?”秦羽鋒見她依舊背對著自己,不禁尷尬地笑笑,有些難明她的心意,“能讓錦爺爺交付大任,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優(yōu)秀呢。就像當年我們初見一樣,什么都能做好,無論是琴,還是笛,抑或是商事......”
聽聞提及少時的緣起,錦霏凰心中一滯,略瞇了眸子。
回憶那一段時光,眼神復雜,透著追憶的美好、惆悵,卻再無一絲眷戀。
自嘲般地笑了聲,用眼角的余光斜瞥了眼身后的人,道:“是啊,這些我確實能做得好,但我做不了的,同樣也很多......”
這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可秦羽鋒卻噎住了,他想起與杜若曦的婚約,看著眼前他選擇放棄的人,心虛地住了嘴。
“有些事......是我注定做不了的呢......”
錦霏凰眸光幽遠,似是意有所指地出了口,卻讓秦羽鋒越琢磨越難以心安。
他僵了僵,強自笑道:“怎么會呢?霏凰,你能做的可是太多了。我猶記得我們少時相識,就是你的音曲,陪伴了我枯燥的禁閉時光啊......”
錦霏凰不語。
“我們還有過約定,我可是要一直聽你奏曲的啊。”
不由頗顯諷刺地暗自笑笑,聲音清幽:“這個誓言,恐怕是終究無法實現(xiàn)了吧......”
秦羽鋒慌措地瞪了眼,看著她緩緩轉(zhuǎn)身,臉上掛著難明其意的笑容。
“畢竟,”她頓了頓,語氣惋然,“你不再是曾經(jīng)的你,我也不再是曾經(jīng)的我了......我們,都有了自己要去做的事......”
秦羽鋒愣怔著緩下僵硬的面色,隱晦地掩去方才顯露的神色,復又以爽朗的聲音笑到:“怎么會呢?只要有機會,只要你能,只要你肯,我就一直在,我就一直會等,我就一直會聽。這個誓言,我們當初可是說好了的。”
曾經(jīng)讓自己心動的誓言,如今聽來,卻是再也無感,甚至,都好似一個笑話,一個戴著虛假的面紗的笑話。
錦霏凰如若往昔地勾勾唇,眸中,卻再也覓不得往昔的神采,只剩下漠然寒涼。
“霏凰,你可不可以現(xiàn)在就奏一曲給我聽?我可好久沒聽過你的曲了?!?p> 秦羽鋒見到她的笑容,心中安定,便順勢提出了這么個曾提出過無數(shù)次的請求。
溫睦的笑更和煦地綻開,清眸對上峻傲的臉,輕柔、清晰而堅定:
“不可以?!?p> 他的笑臉瞬間僵住了,接著便有些細微地發(fā)白,眼睛深處也漸漸浸出驚懼與不安。
但下一個瞬間,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只見少女緩緩自寬厚的衣裘袖中抽出碧色玉笛,接著,便將玉笛輕抵瑩潤桃唇。
“呵......呵......”秦羽鋒干笑了幾聲,心中的懼忌卻并未減輕,“霏凰......你真是......你怎么......跟霏霞一樣......愛開玩笑了......”
她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甚至,她似乎從沒開過玩笑。
不可以。
但是。
這一曲,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的往昔——逝之安好,不再掛念......
幽遠的曲聲緩緩流瀉而出,似從層層秘林深處潺潺淌下。如露,甘澈;如紗,輕柔;如夢,幻變;如霧,彌散。
不似自己平日的風格,不似自己溫淑的性格。
這一曲,無譜無錄,心之所及,念之所起,音之所系。
曲聲裊裊縈繞庭院,漫散四方,漲溢天幕,將這個北域雪夜,籠罩在一中江南暮秋般的凄凄切切、纏纏綿綿、依依眷眷的氛圍中。
似在懷念繁春勝景,感念凋逝芳華,憶惜曾經(jīng)芬妍,但又不哀、不悲、不痛,僅僅是這么感慨、懷念、惋惜。
............
微闔的眸再度撐開眼瞼,深蘊的悵然逐漸褪去,清瑩的眸子恢復了一度的溫潤暖淑。緩緩放下裸露在外的一雙持笛的素嫩的手,已是在北域雪夜的冰寒溫度下凍得通紅發(fā)顫。收回碧色玉笛,輕呼出一口氣,繚繞的水汽在接觸涼冷的夜色時便重新凝滴。
“今兒我累了,就先回去了?!?p> 語畢,輕移細步,不看庭中另一人一眼,便離去翩然。
庭院復又歸于沉寂,仍舊停立的身影還在思索著。
她到底是何意?
那曲,妙,毋庸置疑。
但其中,是否蘊藏著什么?
他不清楚,或者說,他從沒有聽懂過少女的曲——從當初一開始起。
唯有自己暗暗揣摩著,回憶著,比較著,那時聽過的那么多曲,卻又無從記起,甚至于,連方才縈繞于耳的曲,都已漸漸消失于腦中。
唯留下自己,無妄地猜測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