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
北域這個時間還是蒙蒙亮,天際的一抹淡白的曦光在幽藍的夜幕上淡不可覺。
雖還是如此天色,但幽門關(guān)中眾北冥軍將士們早已離開軍帳,在校場上點卯完畢。簡單地準備過后,大部分軍士們都列隊向北,通過幽門關(guān)的北關(guān)門,走上關(guān)外被大雪堆封的官道,重新開始了一天的雪道清理作業(yè)。
自從項鎮(zhèn)軍出關(guān)之后,那晚大雪降世,極風呼嘯,將關(guān)外之道封絕,眾北冥軍士們清理雪道已是有了五六日了。而那堆積得幾乎要趕上城門高的積雪,卻僅僅清除了自城門向外延伸半里多,但那條官道總長,卻是要近兩里。
按這個速度,恐怕需要半個月,才能將雪道清理干凈。況且,根據(jù)勘探,那官道中段的雪要堆積得比兩端厚實得多。若是就這么繼續(xù)下去,實際看來,估計還得一個月才能將雪道完全清理干凈。
想到目前的現(xiàn)狀,一眾北冥軍士,都不禁有了陰霾籠罩心頭,項鎮(zhèn)軍的安危,此刻可還是難料。
縱使知道狄族不應(yīng)該有這么大能力引得大雪封道,可這個情況,就難免讓人擔心此乃狄族奸計。誘引項鎮(zhèn)軍出關(guān)后,將他困于關(guān)外,再欲以對他,對幽門,對建蒼,有所不利。
可想得再多,這些北冥軍士們也只能繼續(xù)著自己手頭的工作,唯一能做的,唯有將手中的速度再加快一點,此外,只得盼望著,那位兩日前來到幽門關(guān),據(jù)說是掌握工造監(jiān)核心技術(shù)的雷家人能有什么辦法了。
守于北關(guān)門處的守衛(wèi),看著佇立于關(guān)門前的墨衣青年,心中抱著一絲不敢妄念的期待。
昨夜錦霏凰拜訪之后,雷樓仍是工作到很晚才睡下,既是為了想出可以快速清除雪道的方法,又是在糾結(jié)著錦霏霞強迫著自己答應(yīng)的事......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早早地起身,一番洗漱后,匆匆趕到了這里。因為,昨夜,他已是與錦霏霞有了約定,要帶她一起看看這封道情況的。
正滿懷期待地等著,只見城中不遠處的街道終于出現(xiàn)了那道令他魂牽夢縈的身影,以及,旁邊那位似乎與她極為親密的秦羽鋒。
看著兩人一路笑著走來,錦霏凰還與他頗為談得來的樣子,雷樓不知怎的,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秦羽鋒在昨夜錦霏凰走后,依舊一人在庭中思索良久,始終未能品出錦霏凰曲中深意的他,雖然很是心虛,但還是自欺欺人般慰禱著自己這一切都是錯覺,所以仍舊是對錦霏凰噓寒問暖著,甚至關(guān)心還要更甚平時。
而錦霏凰持著得體大方的微笑,面對秦羽鋒的那虛假的殷勤,也是沒有直接冷漠以對。
她不是個拆人臺面的女子。
即使對她來說,已徹底斬斷了與秦羽鋒的關(guān)系。但面對別人的好意,她又怎會輕易拂了呢?她只是規(guī)矩合禮地應(yīng)對著,不疏不近,酬答有度,始終與他保持著絕對的距離。
待兩人走近些,都看到了已在此等待的雷樓。
錦霏凰看向他的面龐,顯得頗有些失落的樣子,又發(fā)覺他不斷游移在她與秦羽鋒之間的視線后,顯然也是明白了其心思。當下更是與秦羽鋒特意拉開了距離,率先幾步上前,向他打起了招呼。
“雷公子,真是抱歉了。讓你久等了。”錦霏凰微微躬身致歉,臉上也隱隱顯露出一絲疚意來,“霏凰給朔方船上的辦事們吩咐了些事,耽擱了些時候。又恰逢秦將軍尋來,他便與我一起來了?!?p> 對于錦霏凰,雷樓哪會有半分怪罪之意?她那歉意反將他弄得惶恐不安。
“錦小姐客氣了,你有錦家商會的諸般事務(wù)在身,雷樓何敢怪罪?雷樓本便沒有等待多久,倒是錦小姐,你該再好好休息休息,不必這么早趕來的?!?p> 跟上的秦羽鋒見雷樓如此說,也連忙很是殷切地附和著對錦霏凰關(guān)心到:“是啊,霏凰。我剛才便讓你再回去休息一下。這事也不急于一時,你什么時候都能來看嘛,要是累壞了身子可怎么辦?”
錦霏凰對雷樓和睦地笑笑,語氣溫淑:“勞煩你們掛心了,我休息得充足,比不得這連日清理雪道的眾將士們。只望今日霏凰能派上點用場,能讓雷公子早日清除了封道之雪,也好早日讓這幽門關(guān)局勢安定?!?p> “錦小姐放心,雷樓一定會盡快解決的,我已是擬定了幾個方案,再準備準備,不出幾日,便可徹底除了這積雪?!崩讟菍﹀\霏凰信誓旦旦地保證到。
“好了,霏凰,你要是想看,那我們現(xiàn)在便去吧?!?p> 秦羽鋒笑得溫和,說著,就要去拉著她的手。
錦霏凰眼角的余光一閃,便似是不經(jīng)意地微側(cè)了下身子,避開了他的動作,轉(zhuǎn)而對雷樓說到:“雷公子,那我們,現(xiàn)在便去?”
雷樓略疑地看著秦羽鋒被錦霏凰錯開的伸出的手,心中莫名,但又瞬間被錦霏凰的話吸引了注意,忙應(yīng)到:“好,好的,那快走吧。”
一句話說完,雷樓已經(jīng)很是實在地轉(zhuǎn)了身,先一步急急地邁步了。
見此,錦霏凰微微抿唇,這才稍偏了下頭,讓自己的視線不去觸及秦羽鋒那撈了個空的、停在半空的手。
“那么,羽鋒,我們也走吧?!?p> 望著錦霏凰回了頭,輕輕跟上了雷樓的腳步,秦羽鋒依舊有些心緒不寧,但這——似乎也并說明不了什么吧......應(yīng)該,也只是一個巧合......
這么想著,緩緩收回了手,在原地定了定,才微握著拳,跟上前面的兩人。
幽門關(guān)外,數(shù)不盡的玄甲兵士們來來往往,手中的容器盡皆滿盛冰雪,試圖一點點蠶食著那堆積得令人駭然的高聳雪墻。
此刻,若是從半空俯瞰,就好似有一密密麻麻的蟻群在吞噬著一頭白色的冰雪巨蟒。
毋庸置疑,一只螞蟻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可如若蟻群聚集起來,日夜不息地工作的話,這頭巨大的雪蟒,也終有一日將被蠶食殆盡。不過,這蟻群,現(xiàn)在所需要的正是時間,即便他們訓(xùn)練有素、令行禁止,但失了蟻后的調(diào)度,他們終究是有被更龐大、更無盡的蟻群,沖散擊垮的危險。
自關(guān)中走出的雷樓三人來到雪墻前,那雪墻如同被巨人咬了幾口般有了幾個明顯的弧節(jié),高達十來丈的雪坡看得人有些發(fā)怵,生怕它會突然倒下來,活埋了自己。
錦霏凰看著面前稱得上是宏偉的景象,也是不由微微瞪大了眸子,桃唇輕張。
“錦小姐,雪道已經(jīng)清理到中間的一段了,這里的雪堆積得是最高最厚的?!?p> 雷樓上前摸了一把致密的雪層,向錦霏凰說到。
“不錯,霏凰,這里的雪并不好鏟開,比之前兩日,北冥軍的清理速度要慢了不少?!?p> 秦羽鋒也連忙殷勤地給錦霏凰解釋著,還顯得很體貼地寬慰了幾句:“你也別太著急了,我一定好好讓他們清理,保證讓你能早日出關(guān)到朔方城?!?p> “僅僅靠人力,哪是能說清通便清通的?你也別逼得北冥軍士們太緊,這雪道的清理,主要還是要仰仗雷公子的技術(shù)了?!?p> 錦霏凰說著,看向雷樓笑道:“雷公子,這么棘手的問題,要全擔負到你身上,真是辛苦了。可惜霏凰無能,并不能幫上什么忙,不然,霏凰一定會替你分擔一些?!?p> 雷樓聞言,忙答到:“錦小姐真是客氣了,能為你做些什么,是雷樓的榮幸。怎會感到辛苦,況且......”
“噯,霏凰,你就不用擔心了,這不有我在嘛。我又怎么能讓你勞心這個事呢?”
秦羽鋒看了眼雷樓,察覺他對錦霏凰有所想法,眼底閃過一絲不悅,立刻截口打斷。
“幫助雷兄這種事,要做也是我來做,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想辦法,讓雷兄早些有頭緒,好快些處理?!?p> 錦霏凰轉(zhuǎn)眸看了他一眼,定了定,蘊著無法察覺的一縷神色,向他笑著:“那樣的話,也是要麻煩你了,羽鋒。”
雷樓看著兩人相視一笑,又有些接不上話,微感郁悶的同時,又有一絲莫名的情緒縈繞心頭。
頓了許久,見兩人再轉(zhuǎn)頭看自己,他這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那......那個,錦小姐,昨夜我與你說過的,我還有些地方想不明白,能讓你幫我看看呢......”
雷樓提到這個,錦霏凰也是感到微訝。
“這個......你是說這積雪可能是人為的這件事?”
見他點頭,錦霏凰不由更是猶豫了:“可你不是也說,那不太可能的嗎?若是人為,耗時耗力甚巨,還不可能不被發(fā)現(xiàn)的呀......”
“但是,”雷樓憨厚地笑了下,撓頭道:“你不是認為有可能是術(shù)法造成的緣故嗎?不如你便看看,是否可以看出什么端倪來?!?p> “這......”
錦霏凰有些遲疑,但幾經(jīng)思慮下,還是同意了雷樓的提議:“好吧,霏凰若是能出一份力,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一旁的秦羽鋒見她輕易應(yīng)下了雷樓的要求,不由顯得有些焦急:“霏凰,你就別太操心了吧,這種事交給我們便好,你可不能累著自己......”
“沒事,雷公子已是勘探透了的,他有哪些疑慮之處,我看一下便好,不會花多少功夫的?!?p> 說著,便已是轉(zhuǎn)了頭,向雷樓問詢到:“雷公子,你說吧,需要霏凰看看那些地方的?”
雷樓遲疑地看了眼顯得憂心忡忡的秦羽鋒,想了想他對錦霏凰關(guān)心的話,不禁有些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