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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梧凰

第四十一章 心魂曲

棲梧凰 遂寞成殤 2693 2020-04-29 22:05:00

  捧起冰鑒流光盞,內(nèi)里的澄黃色茶汁為捧杯的素白瑩潤的手映上一層琥珀般的華光。

  低眉看了看清茶波紋倒映中蕩漾著的微愁,不由心中郁郁,更瑣了幾分眉頭。

  桃唇探近,輕輕啜飲一口,微苦縈香的上佳茶味瞬間在唇齒之間彌散開來,順著咽喉而下,熨暖了心田。

  半闔的窗扉外透進了琴簫之聲,還間或夾雜著茶客們的幾聲談笑,眼前攤開的細賬忽然有些看不下去了。

  雖說已知會過二叔自己可能會因為出城尋回弟弟而無法監(jiān)工流云霜礦的開采,但她到底還是向他要來一本近幾年朔方城的密報細則,以求能對這些事務多了解一分。一方面,是為了能給二叔稍作規(guī)劃;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以防日后這份擔子扛在自己肩上時可以更快地入手經(jīng)辦......

  突然沒了再看下去的興致,她抬手將窗扉更敞開幾分,以便自己的視線可以觸及樓下臺中的演奏者。

  聽聞建蒼的傳奇琴師琴紫憂近日云游至此,這兩日偶爾可見她來這名為“聚閑閣”的茶樓來。

  同樣算是個琴師的錦霏凰自然對這個傳奇人物慕名已久,恰得機會,便來這茶樓欲以一睹其琴技與真容。

  自午后來這兒坐下已是有了一兩個時辰了,這個時節(jié)天色已是半黑,臺中的演奏者也換了幾撥,還是遲遲不見到琴紫憂的出現(xiàn),想來她今日是不來這兒了?

  錦霏凰略感遺憾,又小飲了一口茶,有些隨意地瞥了幾眼正在演奏的一對男女。俱是一身云白錦衣,男子高冠束帶,長立吹簫,女子裙裾鋪散,素手調(diào)弦。茶客之中建蒼人較少,所以那些異族茶客靜靜地聽著,情不自禁處,也會偶爾失禮地叫一聲好。

  看了幾眼,便又收回了目光,倒也不是嫌棄那兩人的技藝。他們確也稱得上是優(yōu)異的音師,但比之自己,卻是差了一截了。

  一曲奏畢,四面八方傳來了掌聲,臺上的人躬身致謝后,退了下去,一時卻是沒有人再上來了。

  見狀,錦霏凰頓時有些興致缺缺。

  本來便憂心于弟弟的安危,難得有心情想來見識見識傳奇琴師的琴技,好切磋交流一番,卻不料沒能見到。這讓錦霏凰本便郁結著的心更加郁悶了,她站起了身,想要收拾起賬簿回去。

  恰此時,一道顯得有些耳熟的散漫聲音自茶室外的廊道上響起。

  “唉,這里也不怎么樣嘛。不是說會有琴紫憂來這兒演奏的嗎?我都等了半天了,也不見個影兒。”

  突兀響起的聲音不免顯得無禮,那些異族茶客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來自建蒼的商人們卻是有人坐不住,不禁出聲指摘了那人一句。

  “那位兄臺,未免有些無禮了吧?你來這兒到底是喝茶的,還是聽曲兒的?這幾位音師能為我們演奏本便是賞臉了,你不心懷感激倒也罷了,竟還想指名人家琴音師來給你奏曲?”

  建蒼敬音師,那位茶客此言,紛紛得到了其他茶客的附和。

  錦霏凰驚異地向廊外看去,卻真是見到了秦林越那放浪形骸的身影,頓時也是苦笑不已。

  先前他來問自己這朔方城可有什么好玩的去處,由于她對這兒也不了解,再加上她聽說了琴紫憂云游至此的消息,便下意識地告訴了他。卻是沒想到,他竟真的來了這兒,還吵著要琴紫憂出來演奏。這對向來于音律不感興趣的他來說,可是不得不說透著幾分怪異了。

  只見秦羽鋒倚著廊道邊的圍欄,微瞇著眼向周圍掃了掃,道:“怎么著?我還說不得了?有人特意為了琴紫憂耗費心力來這種素來不喜歡的煙火地兒,只為能一聽她的琴音。最終卻是見她不得,只能敗興而歸。那樣的話,豈不是太可惜了?”

  對于秦林越的這番話,錦霏凰心頭驀然一動,總感覺他似乎意有所指,并不像是在說他自己。

  “你這話說的,又沒有人求你來,你不喜歡盡可以別來這兒。今日來這茶樓的,那個不是或多或少地為了一睹秦音師的風姿而來?可我們又有誰是像你這般無禮猖狂的?”

  秦羽鋒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剛要再說幾句,卻有一連串的滑弦之聲忽然自一間內(nèi)茶室響起,生生截斷了此刻茶樓內(nèi)的口角沖突。

  整個茶樓頓時一片寂靜,針落可聞,再也沒人敢說一句話。他們知道,這是琴紫憂調(diào)琴的起手,當下個個俱是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擾到琴紫憂的琴興。

  片刻的靜默后,琴聲,如泉水般流瀉而出。

  清澈、順暢、歡越,似剛剛迸發(fā)自地底的甘冽,帶著初生嬰孩般的好奇與天真,躍動在空氣的每一處。

  低喃在耳邊,潤拭在眼前,敲打在心間,如一個爛漫開朗的少女,對著你淺笑靨然,讓人春風拂面。

  澆灌了萬物,生發(fā)了草芽,綻開了百花,她以自己的無色用心祝福,奉獻著,創(chuàng)造出了繁彩,帶來了一個蔥蘢郁茂的艷春盛夏。

  水流開始起落,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好像在九曲十八彎的河道中激烈地碰撞。這連綿不斷的沖擊,惹人心疼,似乎可以看見那迸濺的萬千水珠,便如一顆顆晶瑩可憐的珠淚。

  水聲忽地低沉下去,只有猶若藕絲般隱隱連綴的聲響,引得人心也跟著懸起,生怕她一個不竭,徹底斷絕了生氣。

  緊接著,驀地一聲轟響,水花被傾砸般委然擲地,便如終于經(jīng)受住了揪心的墜空之后,卻又被無情地摜倒崖底,只留下一絲若有若無、奄奄一息的殘息。

  細密的聲音低低沉沉,訴說著她所遭受的折磨與苦痛,直教人聞之落淚,心傷不已,惟愿將她一捧捧掬在手心,呵在心底。

  愈往前行,便愈加低落,她已漸漸凝滯幽寒,幾乎便要固結成冰,宛若徹底對這個世界失去了希望,心灰意冷,只想著封存內(nèi)心,不敢再讓人靠近。

  冰花緩結,咔嚓的冰凝間或響起一兩聲,斷斷續(xù)續(xù)地消去了聲息,不肯再給世間留下一絲痕跡......

  生流地母入世境,悅動成珠漱塵霜。

  無相分衍妝繁彩,浸盈造化滿華芳。

  折身擊巖墜空幻,瞬轉(zhuǎn)磨研落淵廣。

  傷逝息沉心冷定,凝作冰雪絕情長。

  ............

  曲終,人靜。

  久無聲息。

  琴息滿堂靜空樓,紫衣勾魂曲催憂。

  這就是被稱作一代傳奇的琴師琴紫憂。

  她的琴聲,足以讓人沉溺曲意,久不可拔。

  識音之人自然可以輕易聽出曲中所藏的深意,便是仔細揣摩個十天半月的,也不在少數(shù);即使是五音不全、粗俗不堪的鄙陋凡夫,只要是聽完了她的曲,也會有細細回味咀嚼的沖動;更不必說,深諳音道,情心飽蘊的同道了。

  錦霏凰清淚滿面,這一曲,似乎直擊她晦暗掩藏的心,深深地觸動了她長久以來的隱傷暗疾。就好像,這曲是為化解她的心防而特意譜出的一般。

  即便是那夜在母親久違的溫暖懷抱中痛哭一場,也不及這知音之曲帶來的舒緩。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她還遠沒有徹底愈合心底的裂口。

  今日之曲,卸下了她的層層偽裝。這是,只有比自己更加深諳音道的音師才有可能辦到的事。

  她忽然很想見琴紫憂一面,這個想法瞬間充盈了整個內(nèi)心,簡直要讓她不顧一切。要知道,她向來是可以很好地抑制住自己內(nèi)心沖動的,還從未有過如此難以自禁的感覺。

  鬼使神差地,她真的站起了身,走出了茶室。

  此刻,這座茶樓的空氣依然是寂靜的,在座的茶客盡皆愣了神,猶自沉浸在琴曲的意境之中。倚著圍欄的秦林越也似乎呆住了,愣愣地放空了眼睛的焦點,直直地看向一個方向。

  錦霏凰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她只是出神地移著步,便如被勾了魂般,向著她所能夠辨出的琴音響動之處而去。

  站立在一間茶室的門口,但見其中已經(jīng)點亮了燈燭。竟就這么不顧禮節(jié)地,直接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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