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天威軍中最精英的七人被擊敗,那余下的十二人,在心態(tài)上已是落入了下風。即使他們原本可以將余下的四名隨從幾乎全部擊斃,此刻也是失去了完成自己任務的心境。
已有心障的天威軍士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地將幾成殺招轉為了防衛(wèi),這讓那沒有立即被擊斃的四個狄族人有了喘息之機。雖然還不能立即擺脫他們的襲殺,應對防守也頗為吃力,但已無生機盡泯的危殆。甚至,其中那個毫發(fā)無傷地躲過首輪殺招的狄族大漢呼楚,現在已是能夠從容地將向他襲來的殺招一一拆解。
這邊的戰(zhàn)局漸漸進入了膠著,而那邊的局勢卻是危若壘卵。那巴圖魯與南拓三麓竟將本是包圍他們三人的七名天威軍士完全反制了。尤其是南拓三麓,他們三人的招式稠密連綿、渾然一體,攻守之間毫無破綻,卻真如三座大山般堅不可摧。他們不僅讓天威軍士沒有一絲可乘之機,甚至還接二連三地讓伏殺者添上一道又一道的傷勢。
場面完全反轉了,預計的行動除了絆倒奔馬、伏殺了兩個無關緊要的狄族隨從之外,再沒有一點與計劃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相合。
眼看著天威軍士們陷入無法挽回的敗勢,遠避在暗處的錦霏嵐頓時有如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揪緊了心口,震驚、懼怖、悲憤、茫然、無措……
他不知該怎么辦,該怎么去扭轉形勢。他沒有辦法去擒住狄族頭領,沒有辦法讓天威軍士們免受傷患,更沒有辦法將杜若曦安然無恙地帶出狄族部落。他什么都做不到,除了沖上去,與這些相處了不少時日的武者們一同面對狄族。
要是我平日里多學一點就好了,即便不能像姐姐樣樣精通,但只要我能多會一點的話,我也能派上一點用場吧……
錦霏嵐心念道。
于是他真的從藏身之地沖了出來,帶著幾分少年意氣地喝聲出口,直沖向即將被南拓三麓擊中命門的一名天威軍武者。
他知道自己大概只是在送死,但他還是這么做了。
要不是因為他,那些心高氣傲的武者們這些天來又怎么會因為受托于羽鋒大哥照顧他的命令而事事順遂他的意思,并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他偶然靈光一現、其實仔細推敲并不成熟的提議?最后,竟還導致了這么個境地。
這一刻,這位自小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忘卻了一切,只為能夠將這必敗的局勢拖延哪怕一息的時間。
突然冒出的錦衣少年無所顧忌地向這里沖來,他的出招雖還算凌厲,但卻并不難躲閃。更讓人疑惑的是,他的周身竟然遍布破綻,簡直就像是個僅僅只會幾招花架式的門外漢。
南拓三麓驚疑不定地看著飛襲而來的少年,卻是不敢過于輕視。敢在這些建蒼天威軍完全落入敗地的時候出手,若不是個傻子,便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們可不敢相信,這些天威軍會帶著個傻子在北冥雪域中偷襲狄族。這么看來,這少年便是個高手了?據說現今幽門關出了個身手不凡的少年將軍?莫不是,就是眼前的這位少年?
心思轉動間,南拓三麓已是放棄了將手下即便被他們擊斃的天威軍武者立刻擊殺,而是將心思放在了與這少年的對陣上。
少年的出招終于隨著飛掠而來的身形擊向了他們,南拓三麓首戰(zhàn)求穩(wěn),便用盡全力,以守備之姿,齊齊發(fā)力與少年的掌勁對轟。
眼看少年有些纖薄無力的手與三只粗糙碩大、裹挾著凜烈掌風的手擊在一起,在場的天威軍士們驚駭地失聲出口:“小心!”
可已是晚了,一瞬交掌之下,只見少年的身影如折了翅膀的青燕般倒飛了出去,還在空中撒下了一陣鮮紅的血雨。
“錦公子!”
錦霏嵐一招致敗,天威軍士們當下再也沒有了與敵人交手的心思,紛紛擺脫了纏斗,向錦霏嵐的墜落之處聚集而去。
簡略地查看過錦霏嵐的傷勢后,天威軍士們俱是心驚不已、恙怒非常。他那與南拓三麓對擊的手臂已是被折斷了腕骨,強橫的內力沿著手臂一路躥到了胸腔,將胸膛內的臟器震傷了個遍。此刻的錦霏嵐已是面如金紙,殷紅至極的血止不住地自唇角淌出,神思虛弱得已是幾近暈厥的邊緣。
那南拓三麓詫異地看著倒地不起的錦霏嵐,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顯然是沒有想通對方怎么會脆弱到連他們的一招都擋不住,瞬間便落敗了。這個人,真的是那個少年將軍嗎?
“什么玩意兒?這小子是在干什么?尋死嗎?力道那么輕,看不起我們弟兄三個?”
南拓三麓面面相覷,盡皆是有些發(fā)懵。
激斗的場面頓時瓦解,剩下的狄族也都聚集起來。巴圖魯看著那個被一眾天威軍士們護在中間的錦衣少年,忽然有了一絲怪異的熟悉之感,但細想之下,似乎又是不盡相同。
“殿下,你看……”
身邊人的問詢讓巴圖魯不由眼神一冷,他回頭看了幾眼已是氣絕身亡的兩個心腹親衛(wèi),以及俱是受了不少傷的余下三四人,頓時有股惡怒升起。
“這些建蒼人阻我狄族南下也就罷了,現在還到我們的領地上伏殺。這個事,自然不能這么算了。這些狡詐的建蒼人,有一個算一個,一個都不能放過,拿他們的項上人頭為死去的兄弟祭奠!”
一語落下,剩下的八名悍勇狄族猛地沖向了天威軍士們,眼中揚溢的憤怒與仇恨,是這么多年以來建蒼與狄族所一直積聚的,從不曾輕易化解過半分的。
面對八名狄族懷恨的報復,在錦霏嵐傷得如此之重的情況下,天威軍士們此時也是無心再戰(zhàn),只有立即盡量小心地將他背負起,全力向著遠離狄族部落的山坳南端逃遁而去。
“建蒼鼠輩,休要逃走!”
南拓三麓大吼一聲,竭力向他們追去,并抓住了機會一舉將幾個已是落后的重傷天威軍士擊斃。
眼睜睜看著出生入死的同伴被敵人殘忍地斬殺,幸存下來的十五位天威軍武者怒得眥裂發(fā)指,卻只能無能為力地再度加快速度逃離狄族的追擊。
“哈哈哈哈!建蒼的喪家之犬,你們不是挺能的嗎?!不是還要伏擊我們嗎?你們現在就這個樣子?”
“真是一群廢物!拿出你們建蒼武者的氣節(jié)來呀!你們這些貪生怕死之徒,打不過就跑,我們狄族都替你感到羞愧!”
“這樣的建蒼人,憑什么能占據九州那么富饒的土地?而我們驍勇的狄族卻只能蝸居于這北冥的奇寒絕地?若建蒼都是那么這樣的,到不如把九州拱手相讓于我們,這樣才算是物盡其用!”
深深謾罵與羞辱極其刺耳,讓骨子里極其高傲不屈的天威軍武者心如刀鑿般疼痛。他們個個都是咬緊了牙關,用力得牙齦都滲出了縷縷血絲。更有三人終究是壓制不住心中的傲氣,當即返身對上了追擊而來的狄族。
這,既是為了他們的傲骨,也是為了能為剩下的同伴順利逃脫拖延上幾分寶貴的時間。
十二名天威武者眼珠激得通紅,但卻沒有回頭,這是同伴以生命換來的一點時間,他們不能輕易辜負。心中劇烈的痛,只能深深地將其沉郁在心底,待來日有機會,再將其盡數傾瀉于戰(zhàn)場上相遇的狄族身上,為犧牲的同伴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