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霏凰無奈,看樣子雷樓還是糾結(jié)于他今日的失敗,雖然在她看來這確實無異于得了失心瘋般的舉動,但她也只得試著繼續(xù)安慰他:“話說,你的這個機關(guān)翼,也不算是完全失敗的吧?”
雷樓聞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了錦霏凰。
錦霏凰見他看了過來,便努了努嘴:“喏,你自己做的東西,應(yīng)該自己清楚。這個機關(guān)翼的材質(zhì)選得不錯,形制看著很好,厚度也算適中,既沒有太過厚重而失去了功能,有沒有過于輕薄而導(dǎo)致不堪其重?!?p> “但是,我還是失敗了,這個機關(guān)翼還是做得不夠牢固?!?p> 雷樓依舊沮喪。
但錦霏凰卻搖了搖頭:“不,這個機關(guān)翼已經(jīng)相當(dāng)完善了。說到底,還是因為你太沒有信心了。你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高空上的氣流流動要比低處激烈得多,你的機關(guān)也要承受比低處更高幾倍的壓力。你若是試試低空,應(yīng)當(dāng)就不會出現(xiàn)這個問題了?!?p> 雷樓眼中微顯了光芒,但還是糾結(jié)著:“雖然你說的也許是對的,但我的本意,還是這機關(guān)翼能夠承受從較高空開始的滑翔?!?p> “嗯……這樣的話,不如你換個思路好了,你的機關(guān)已經(jīng)夠牢固,但這還不足以完全承受高空氣流,或許你可以試著從削弱高空氣流的沖擊進行著手改進?這樣問題不就解決了嗎?有時候,你換個角度看待問題,也許就能達到你真正想要的那個成效了呢?”
咀嚼這錦霏凰的著一番話,雷樓陷入了沉思。他手中擺弄起一地的碎塊,本是沉郁的面色,終于一分分明朗了起來。
最后,他興奮至極地抬起了頭,看向錦霏凰的眼神充滿了驚喜與感激:“對,你說的對!我有辦法了,只要這么做,就一定能成功的!”
少年激動地滿面通紅,久久黯淡的眼神也煥發(fā)出了獨一無二的神光。那一刻,這個木訥的少年,一時有些教人移不開眼。
錦霏凰見狀松了一口氣,也綻出了笑意:“對嘛,你要相信你自己。你的想法是對的,堅持下去,總能成功的。以后,可不要再這么蠢地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來了哦?”
說完這些,錦霏凰便功成身退地幾步后移,最后向雷樓揮了揮手,一個眨眼便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雷樓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他看了一圈周圍,卻再沒有看見那個少女明麗的身影,好似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最終,雷樓于成年禮上以這改良過的機關(guān)翼震驚了族中長輩,順利地完成了雷家對家族子弟的考核,并在此后,數(shù)個曾經(jīng)失敗的機關(guān)從經(jīng)過改進的圖紙上重生。它們,讓雷樓一下子成為雷家工技的中流砥柱,在幾年內(nèi)便名傳九州工家,成為數(shù)百年來的工技奇才。
而那日之后,雷樓也曾常常跑到那個與錦霏凰初遇的斷崖處,希冀著能夠再見她一面。他還尚未對她說一句,謝謝。
這份心念成了雷樓心中的一道烙印,并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fā)得深刻明晰。
…………
聽完雷樓的這一段講述,錦霏凰心下意味莫名地輕嘆了一聲。
這段過往據(jù)雷樓所言,似乎真的對他影響甚深,但從錦霏凰的角度看來卻并不是那么一回事。這一機緣巧合的偶遇,確實沒有在錦霏凰心中留下太深的印象。畢竟,在她看來,不過是以舉手之勞救下了一個冒失之人,并順帶著安慰了他一下罷了。這樣的事,她做的不算少。
即便雷樓的身份稍顯特殊,但自從她偶爾幾次出崖看見雷樓守著那個斷崖之時,便已是將他當(dāng)作了一個麻煩。而他那副木訥癡絕的樣子,更是從一開始便成為了錦霏凰對他的大體印象。
雖則如此,錦霏凰卻不會因為自己單方面的想法,而將雷樓這珍藏心底的經(jīng)歷再一笑置之了去。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因為給予一人理解使之復(fù)拾信心,從而成為他心中的引燈。
但可惜的是,她這個引燈自己,還尚不知那一縷孤獨的心火該如何去度過這永夜的寒冬呢。
“能成為你心中的信念,我深感榮幸?!?p> 認真地看了一眼雷樓,錦霏凰緩緩道:“但,你自己所堅持的,不該是某個人給予你的。真正的信念,唯有發(fā)自本心,才能成為一人永恒的引路之燈。你也該放下過去的執(zhí)念,重新為自己而活了。”
不太明白錦霏凰所說的話是何意,但雷樓也能夠知道,她這算是給了個最后的答復(fù)。
自己這三年來最終的答復(fù)。
或許,真的是該放下了。
那時候,她給了自己堅持下去的理由,現(xiàn)今,他也該靠自己繼續(xù)走下去。
雷樓滯固的神情逐漸平淡了起來,他最終向錦霏凰真摯地笑著,話語認真而懇切:“我明白了……”
停頓了幾息后,他強撐著站起,并以最恭謹?shù)淖藨B(tài)向錦霏凰躬身作揖:
“在此,雷樓還是要向霏凰小姐道一句謝,多謝霏凰小姐三年前的相救,也多謝霏凰小姐三年前的那一番話。若是沒有你,雷樓絕無可能成為今日的雷樓。此后,如若霏凰小姐有事相托,雷樓自當(dāng)竭力襄助?!?p> 大大方方地受了雷樓一絲不茍的揖禮,錦霏凰也對他恢復(fù)了自己往常的待人之風(fēng),向他輕淺地微笑頷首:“雷公子客氣,如此,那我們之間前緣已了。先前在幽門關(guān)的事,我代舍妹向你道歉,待回去之后,我也定當(dāng)對她好好教導(dǎo)。這事,我希望你能有個恰當(dāng)?shù)奶幹??!?p> “雷樓明白,霏凰小姐不必憂心,我會做出一個交代的?!?p> …………
又在那出巖洞之中修養(yǎng)了幾日,雷樓已是完全恢復(fù)了過來,錦霏凰和小錦也更是早早地調(diào)養(yǎng)了到了最佳狀態(tài)。而錦霏嵐在她接連幾日的細心“照料”下,也終于被她自己宣布傷勢盡皆痊愈,只是內(nèi)里還有些虧虛,需要好好地補補元氣。
至于琴紫憂,錦霏凰本也想給她治療一番,但她只是推脫著自己境界比她要來得高深,早便將傷都處理好了,根本用不著錦霏凰來擔(dān)心。幾經(jīng)勸說無果后,錦霏凰便也只得打消了這個主意。
眾人都已是養(yǎng)好了傷,自然不愿在這等天寒地凍的地方留更多時候,于是便即刻啟程回返。
最后向后看一眼遠處隱隱可見的雄踞在無垠雪原之中的部落,錦霏凰一時心緒紛繁。
自己,算是達成了深入雪域接回弟弟的目標(biāo),但此次的一番經(jīng)歷,卻真的是令她難以忘懷。無論是杜若曦,還是灰袍巫真,又或是那巴圖魯。這些事情,在她起初偷偷離開朔方城時,又哪曾想過這么多?
這一行,不僅教她看清了自己的過往,看清了自己的內(nèi)心,也教她感受到,這事事環(huán)扣之下,洶涌的天下暗潮。
越族出世,還與狄族暗通款曲,建蒼千年的安定,是否就要發(fā)生天翻地覆的嬗變?
她不知道,也無力去多想。
畢竟,她只不過是個,才堪堪正視了自己的真實的、連自己的命運都即將無法把握的人。能在機緣巧合之下,救了雷樓一命,又讓他能夠真正發(fā)揮自己的價值,成為工家尖銳便已是極限,又怎么可能去左右天下大勢呢?
將一切所知告曉邊鎮(zhèn)守將,她已做完了她能做的與該做的。
現(xiàn)下,紛擾諸事且算告一段落,接下去迎面而來的,是來自家中的利益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