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錦霏凰,于今日起,脫離錦家。從此往后,與錦家,再無關(guān)聯(lián)……”
清冷而堅定的聲音在議事堂中回蕩著,堂內(nèi)的氣氛頓時如墳?zāi)拱闼兰?,所有人皆是將目光直直地對向了那個淡然平和的少女,似乎都有些無法理解她言語之中的意思。
脫離錦家?那是什么意思?與錦家斷絕關(guān)系?錦家怎么會有人能產(chǎn)生這種想法?那不是太蠢了嗎?
“凰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
堂中的寂靜持續(xù)了許久,最終還是錦老爺子沉著臉開了口。他此刻的面色可以說是難看到了極點,因歲月滄桑在他臉上留下的褶皺也顯得如刀鑿斧削般肅厲迫人,令人一眼望去,即生畏避。
但錦霏凰的平靜卻是未改分毫,只平平常常地回應(yīng)著錦老爺子這一聲威勢奪人的質(zhì)詢:“當(dāng)然,爺爺,凰兒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沒有比今天更清楚的時候了?!?p> 聽得錦霏凰又重復(fù)了這肯定而決絕的一句,堂中多半人的神色都不由凝重起來。
錦川未曾料想她竟會走出這么一步,一時也是不知這場面最后能如何收場,他那備好的一些說辭此刻似乎也是無法再說出口了。至此,他唯有無奈地暫且靜默下來,看看這場面倒底會如何發(fā)展。
而錦家主看著女兒這幅鎮(zhèn)定自如的模樣,便知道她定然已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了。他默默地凝視著她,終究還是輕嘆一聲,只覺得,這樣或許也好……
“哈哈哈,好好好,凰兒真不愧是我錦家的好女兒,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錦老爺子似是有些怒極反笑,一雙蒼老卻猶顯精明的眼中射出了兩道逼人的凜光,直直地刺在了錦霏凰的面上,幾乎能讓她感受到實質(zhì)的痛感。
“我道是你為什么今日一直是這一副決然卻仍似心有顧慮的樣子,原來是在顧忌自己離了錦家,就會輪及霞兒替你受這一出。你也不必用方才那一番話來絕了我讓霞兒替你去聯(lián)姻的可能,因為,這聯(lián)姻之人必須是你!誰給你的膽子說要脫離錦家?你一日身為錦家人,就一生是錦家的人,錦家的福澤你既然受了,那就得做好為家族貢獻(xiàn)出一切的覺悟!”
錦老爺子怒目而斥,那一股一言之間裁決千萬商事流水的氣勢久違地重現(xiàn)在了他的身上,讓人不敢輕易違逆。
但這對錦霏凰卻是沒有絲毫的作用,她只冷定地緩緩闡言:“自今日我脫離錦家起,不會再罔受錦家的半點福澤。不帶走一份家中之物,也不會借用一次家族之名。從今往后,‘錦’之一字,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姓氏,不再有一分一毫與錦家相關(guān)。至于錦家十?dāng)?shù)年的生養(yǎng)之恩,霏凰愿報,但不會拿自己來報……”
“你會報?你拿什么來報?”錦老爺子冷冷地怒哼一聲,錐著錦霏凰的眼神更加銳利了起來,“離了錦家,你還剩下什么?留在錦家,你的天賦在商會之中或許還有用武之地,可沒了錦家的資源,你能拿什么來證明自己的價值?怕是連養(yǎng)活自己都成問題。我現(xiàn)在不過是讓你嫁個人,連這樣一點稱不上犧牲的小小犧牲就能為家族做出的貢獻(xiàn)都不肯,你以后莫非還能讓錦家獨裁建蒼九州的商事運作不成?”
眼見錦老爺子的話說得有些狠了,卻還有對錦霏凰說出更嚴(yán)重話的趨勢,之前那兩個有意讓自家女兒聯(lián)姻的旁支掌事見勢便上前勸慰道:“老家主還望息怒。既然大小姐不愿意,那不如就換個人選,老家主又何必這般動怒呢?您看……”
慍怒地斜瞥向說話的人,讓得他不由咽下了后半句話,又訕訕地低下了頭。
“老夫說過了,聯(lián)姻人選,只能是錦霏凰,你們雖身為錦家旁支的掌事,但也得記住,主家的利益能夠順利實現(xiàn),才能夠為整個錦家?guī)砀蟮睦?。?p> “是……老家主教誨得是……”
錦霏凰在一旁冷眼觀望著,卻只是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意念。
說到底,錦家這個商業(yè)家族,還是免不了逐利的本質(zhì)。就算在這個時候,就眼前這樣的一件小事,也足足地說明了,她,不值得為這樣的錦家貢獻(xiàn)出自己的后半生。
她的選擇是對的,即便她現(xiàn)在能夠應(yīng)承下這一聯(lián)姻,錦家也不可能僅僅仰仗于這次的聯(lián)姻,便得到錦老爺子想要的,錦家自此穩(wěn)穩(wěn)屹立于建蒼的機(jī)會。
待喝退回那兩個旁支掌事,錦老爺子又轉(zhuǎn)頭冷肅地看向了錦霏凰,并頭也不回地對一直靜寂無聲地站在他身后不遠(yuǎn)的錦德道:“錦德,叫人來把凰兒帶回去,派人日夜看守一刻、不得松懈,在正式嫁入雷家前,不準(zhǔn)她出房間一步?!?p> “是?!?p> 錦德即刻聽命——在他看來,錦老爺子的命令,是高于一切的,也自然高于錦家任何人,只要是他的命令,他就會毫不猶豫地遵從。
隨著錦德的指令發(fā)出,暗伏的護(hù)衛(wèi)霎時出現(xiàn)在這議事堂內(nèi),并向錦霏凰漸漸靠去。
局勢發(fā)展到這個地步,早就已是超出了錦家主的預(yù)料。眼見錦霏凰要被強(qiáng)行押了回去,他立馬上前向錦老爺子勸道:“爹,凰兒既然不愿,那我們不如就先不要這么逼迫她。此事,我們還是得從長計議。讓人強(qiáng)押著她回去,這也太不像話了?!?p> 那幾名侍衛(wèi)見錦家主開了口,不由先是停下了動作,但錦老爺子的怒斥卻是迎面而來:“你們停下干什么?立刻把這丫頭給我押回去!”
錦川見狀,便也上前深躬請愿:“大小姐怎么說還是您的親孫女,還請老家主三思啊。”
“給我把她押回去?!?p> 錦老爺子依舊是不為所動,再次出聲催促了侍衛(wèi)們,但他們卻因為錦霏凰的開口而又一次止下了動作。
“爺爺,您真的要對凰兒這么做?難道就真的一點也不顧及我們之間的爺孫之情了?”
錦霏凰眸光略顯黯淡,似乎是有些失望。
“不是我不顧及,你連這錦家都不愿待了,老夫我又何必再顧及什么?押下去?!?p> 那幾名侍衛(wèi)無奈,只得繼續(xù)聽命,終于顯得有些含蓄地按住了錦霏凰纖弱的香肩。
感受著肩上的力道,雖因那幾名侍衛(wèi)有所顧慮而并沒有使上太大的力氣,但她的心卻是一陣幾乎讓她無法忍受的刺痛,這種痛,甚至還要比在得知秦羽鋒定親時還要更深刻個數(shù)十倍。
唇角綻出了一抹苦澀的笑,眸光已是再不忍看向面前那個曾經(jīng)對自己雖嚴(yán)厲卻不乏慈藹的老人。他于近日,已是將她剩下的最后一點眷戀給毀得一絲不剩,也讓她再不能待在這個唯一剩下的歸宿了。
或許,家族,真的就從來不是歸宿。這話,真是一點兒也不假……
“爺爺,您知道嗎?凰兒本只想和和氣氣地與您談一回,就算您最終發(fā)了怒,凰兒也還是想平平靜靜地走出錦家的大門,讓錦家保有一份體面。可是,您為什么,為什么偏要這樣子撕破臉皮呢……”
迷蒙的聲音幽幽地傳出,又帶出一句讓錦老爺子更是面色陰沉的話:“您忘了?凰兒在空崖三年,真要攔,您是攔不住我的……”
“你敢!你今天要真是敢走出錦家一步,我即刻便把你從錦家族譜中除名,將你徹底逐出錦家!”
錦老爺子怒意勃發(fā),身子已是氣得些微發(fā)抖。
絕望地微闔了眸子,錦霏凰雙肩輕震,便是將那幾名侍衛(wèi)的手震了開去,又幾步便退到了議事堂的門口。隨著她的動作,堂中眾人也不禁騷動起來,隨著她的動作前移了幾步,靠近了門口。
最后一次向錦老爺子盈盈一拜。
錦霏凰轉(zhuǎn)眸看向了父親:“爹……凰兒走了……”
繼而又微偏了偏視線,眸光對向錦家主身后的錦川:“多謝錦川叔叔,您做的已是足夠了,霏凰銘記于心?!?p> “霏凰在此,拜別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