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芒自暗處乍然顯現(xiàn),帶著詭異莫測的氣息陡然射出,遙遙地擊向目標(biāo)之地。
林中的寂靜因這突變而被打破,細微的刺鳴雖然難以察覺,卻無異于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小石子。
狀態(tài)已然不佳的少女略顯倉促地閃開身子,卻終究是猝不及防,被這一道黑芒擊中。
“??!”
一聲痛呼情不自禁地出了口,盡管想要試著快速站穩(wěn)身形,卻到底還是踉蹌著跌下。
林中不遠處的陰影下,緩緩步出了一道灰色的身影,他看著跌倒在地的少女,冷笑道:“臭丫頭,還真是差點兒小瞧了你。我就說著一路上我明明時刻在注意著,怎么就會把你給放出了搜索范圍之內(nèi)?半途折返一看,之前的那些,果然是幌子?!?p> 巫彭冷漠地看著掙扎著想要站起的少女,冷哼一聲,當(dāng)即便通知了與他分行的巫羅返回,自己則開始施術(shù)想要將錦霏凰一舉擒住。
“你們倒底是什么人?小女子自認為并未曾得罪過閣下,你們?yōu)楹我雍τ谖???p> 錦霏凰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竭力后退,以這些佯作不知的話語盡力拖延著時間。
此刻,她的情況已是不容樂觀了。但幸運的是,看樣子現(xiàn)下只有巫彭一人折返,若是兩人一道而來的話,這局面必然是對她極為不利的。
“巫真與我特意提醒過,說你年紀雖小,卻本事頗高。他本打算將你與天命之凰一道擒住,卻不曾想賠了夫人又折兵?,F(xiàn)如今,你又以區(qū)區(qū)幻術(shù)便能將我與巫羅戲弄至斯,也算是一件你值得驕傲的事了。只不過,一切都到此為止了!”
巫彭語聲陡然一厲,一股濃密的黑氣霎時自他身遭顯現(xiàn),并以一種駭人之勢向錦霏凰撲襲而去。
錦霏凰的猜測并不假,這兩人的裝束與先前在北冥狄族部落所見到的巫真一般無二,果然也是打著小錦的主意來的。之前與巫真交手時她便是感到有些捉襟見肘,此刻又對上兩個越族十巫,硬拼下去,她必將一敗涂地。決不能與他耗下去了,錦霏凰暗自念道。
看著眼前愈加接近的黑氣,能夠十分清楚地感知到,其危險性,恐怕比巫真所釋放的那些還要更甚,決計是碰不得的。
手中的印結(jié)開始變動,隨著一個個手印的生成,這周圍多少顯得有些荒涼的疏林隱然躁動,無數(shù)的根枝藤蔓在術(shù)法的催動下從干硬的土地下鉆出。只是,這些植物卻沒有在錦霏凰身前聚集作御,反倒是相互盤繞著以巫彭為中心開始生成了一個復(fù)雜的牢籠。
見到錦霏凰竟沒有首先自救,反而先是對自己發(fā)動了攻擊,巫彭心中略顯不屑。這些花花草草的,能對他起到什么威脅?且不說它們沒毒,就算是有著世所罕見的絕毒,對于越族十巫來說,作用未免也是大打折扣了。妄圖攻人長處,可是最愚蠢的做法。
可是,還沒有等巫彭做好冷眼旁觀錦霏凰陷入黑氣發(fā)出痛苦慘叫的準(zhǔn)備,那些蠱毒黑氣的襲行方向上便忽然出現(xiàn)了一道金光燦燦的火焰。那火焰如同張開嘴巴的巨獸,一口便將那些黑氣吞入腹中。緊接著,便可見到絲絲縷縷的黑氣如水漏般從火焰中盡數(shù)逸散出來,接觸到剛剛新生的植物的瞬間,又將它們腐蝕殆盡。這還是經(jīng)由奇異的金色火焰凈化過的,若是未曾凈化,其可怖的威力又到底有幾何?
巫彭眼睜睜地看見自己的蠱毒竟就這么被輕易化解,一時似乎分外震驚,但在他的目光觸及到緩緩將喙閉合,嘴角還有隱隱金光呈現(xiàn)的小錦后,便也立刻鎮(zhèn)定了下來。
在灰袍遮蔽下的眼神閃過一絲了然之色,他嘖嘖贊到:“果然是天命之凰,不論過了多少年,還是能將一切蠱毒一把火燒盡。即便越族潛心研究了千年,這些蠱毒還是無法達到遇火不化的境界?!?p> 化解了眼前的危機后,錦霏凰卻是沒有功夫再浪費,手中的印結(jié)翻動更加迅速,試圖盡快完成自己的布置。
見蠱毒沒了作用,自己周圍的植物盤繞也愈加密集,巫彭不再多言,開始破除起了這些障礙,準(zhǔn)備親手將錦霏凰擒住。
數(shù)道黑芒自巫彭的身遭顯現(xiàn),急速旋轉(zhuǎn)著向前方阻在自己面前的植物破殺而去。
與黑芒接觸的植物都開始漸漸枯萎,似乎被泯滅了一切生機。就在巫彭抬步跨過這些枯枝敗葉之時,植物的頹然氣機卻又驀然一轉(zhuǎn),磅礴的生機重新自地底噴涌上來,更多的植物鉆出了地面,代替了枯萎的根枝,也將困住巫彭的牢籠編織得更加繁密。
“什么?!”
意料之外的情況不由讓巫彭生出了幾縷焦急,在他看到錦霏凰正準(zhǔn)備拖著疲乏的身子離開后,便顯得更加焦躁起來。無數(shù)的黑芒開始吞吐,將前方不盡的植物一一褫奪了生機,卻又有更多的植物擋上來。周而復(fù)始,源源不絕。
最后看了一眼被植物困縛住的巫彭,錦霏凰再不停留,竭力地移動身形離去了。
“可惡的丫頭,你給我等著!今日我巫彭不將你抓住,便自裁以謝巫祖!”
身后巫彭的咒罵聲充滿了不甘與憤怒,但錦霏凰卻不敢再有一絲拖延,御風(fēng)術(shù)運轉(zhuǎn)得更加迅疾。
為了布置出這一道生生不息的天羅地網(wǎng),她將原本便只剩下三成的精氣又耗去了兩成?,F(xiàn)在,她真的已是強弩之末了。
幸虧折返的是巫彭,雖然巫羅的實力貌似要稍遜于他,但他卻并沒有像巫羅那樣攜帶兵刃,也同樣沒有修過武。這樣一來,她這道“萬樹千藤”之術(shù)才能最大地發(fā)揮功用,為她爭取到更多寶貴的逃脫時間。
再往前走,疏林便即將到達盡頭。重新來到連江江面之上,望到疏林以南的,是一排險峻的山崖。
這樣地標(biāo)性的景象,雖只見過一次,又隔了數(shù)月之久,她卻依然記憶猶新。
她知道,經(jīng)過這一排陡峭的山崖后,在連江與南江的交匯之處形成的崖嶼,是一片廣袤而雄偉的梧桐。
那里,是一處禁地呢……
她曾在那撿回了一條命,就是不知,她今日是否會因明知故犯而被毫不留情地判下死刑?抑或是,任由她被那兩個越族十巫追上,再被他們擒住,去往越族之地?
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已然無法憑借一己之力擺脫追襲之人了。那“萬樹千藤”,雖能擋得住他們一時,卻只不過是她最后的掙扎。很快,他們便會追上來。
她唯有一賭。
賭她還能再次于那處禁地獲得援助。
體內(nèi)的精氣運行已然有了漸近枯竭的跡象,她只能咬牙強撐著攀附在了幾乎垂直的崖壁上。盡管它們是那么的陡峭,卻到底還是能提供一些立足支點。較之在毫無著力點,只能持續(xù)凌空的江面,她能節(jié)省下不少精氣。憑借足下的巖壁支撐,估摸著,應(yīng)當(dāng)是能夠撐過這一段長長的崖壁的。只有越過了這一段,她才能把握住那一點渺茫的生機。
余光向后瞥去,已是能隱隱辨出有兩道灰影沖出了疏林。
他們各自張望了一陣,沒有在空曠遼闊的江面上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身影后,又將視線投向了兩邊,終于捕獲到那快速跳動著的一點素白。
跳上了陡峭的山崖,試圖緊跟上白點的身影,卻是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的距離竟幾乎沒有一點縮短的趨勢。
錦霏凰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氣。
想當(dāng)初,在空崖練習(xí)御風(fēng)術(shù)之時,她便是從攀崖開始練起的。御風(fēng)之術(shù)與武學(xué)中的輕功在初期略有相似之處,待練至深處,才能凌空而起,不錮于凡塵。因此,現(xiàn)在相當(dāng)于與巫彭巫羅比試輕功的情況下,她更能獲得一分喘息之機。
意識到了他們與錦霏凰之間的距離并沒有縮短多少后,巫彭與巫羅只得選擇直接在江面上凌波而行,待將兩方之間的距離縮減盡了之后,再攀上巖壁將她擒住。
這一場追逐對追逃兩方來說都不是那么輕松。錦霏凰體內(nèi)的精氣終于還是竭盡起來,但眼前的一排山崖也同樣有了盡頭,她只得強迫著自己咬牙堅持下去?,F(xiàn)在,她幾乎是全憑毅力與求生欲在行動著。
但,那兩個狀態(tài)猶佳的巫者終究還是追上了她,兩道急速爬升的灰色身影劇烈地增加著她心中的危機感。
只差一點點了……
錦霏凰暗自念叨著,拼命地躲閃著向自己襲來的巫術(shù),卻不可避免地被拖慢了速度。
以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但凡被擊中一次,都得墜落山崖,徹底地落入越族十巫手中。
知道主人現(xiàn)今的困境,小錦再不能安分地被錦霏凰抱持懷中。她拼命地掙脫開來,向巫彭與巫羅噴吐出一縷縷火焰,試圖為她更爭取一分時間。
見到小錦忽然與錦霏凰分離,兩位巫者的巫術(shù)攻擊明顯有了偏重,分散到小錦身上的巫術(shù)為錦霏凰卸下了大部分壓力。
心中不禁略顯躊躇,卻不能辜負了小錦的一片好意,只有自己脫離了威脅,小錦才能盡快地脫身。想通了這點,錦霏凰極力催動著最后一分精氣,一鼓作氣地沖上了山崖的最高處。
一整片即便在冬日也依舊繁茂的梧桐經(jīng)由夜色的漂染顯得愈加寂靜無聲,植滿梧桐的高山在兩江相夾之處猶如一塊鎮(zhèn)江巨石。
濃烈的熟悉感霎時涌現(xiàn)心頭,甚至還摻雜著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眷顧,她毅然決然地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