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典雅的亭臺樓閣處處可見,珍稀鮮見的奇花異草連綿不絕。奇峰怪石,嶙峋別立;靜水清潭,明澈鑒人;陽春白雪,彌彌溢溢;彩雀仙禽,逡巡散躍。
早已沉沒在記憶最初的景象似乎一點點重新回返,縱然懷著難以扼制的抵觸,卻依舊還是一股腦地涌入。紛雜而繚亂的煩躁。
“所以,天師邀我至此,倒底是為何事?”
將視線盡皆收束,只聚在眼前的二人身上,不愿過多地觸及曾經(jīng)的記憶。
“大殿下乃是得窺天道之人,理應(yīng)對一切世事了如指掌才對。貧道之所欲,大殿下難道猜不到?”
玄微子一派風(fēng)輕云淡,盤坐之態(tài)盡顯從容,也同樣有些高深莫測。
自三人一道走進(jìn)宮門,再到進(jìn)了帝子宮,師承嗣一直有些誠惶誠恐的意思。尤其是在師華宸與玄微子淡言相論的時候,更是倍感壓力。很清楚自己夾在其間似乎很不妥當(dāng),而他們兩人之所以會容許自己在側(cè),恐怕也只是因為自己太過無關(guān)緊要或只是作為一個提供此機的借口罷了。
“王兄,天師,如若承嗣的存在有礙了兩位的交談,那承嗣便先行離去了。宮中恰還有些瑣務(wù)需處理,至于問教之事,若天師還有余裕的話,承嗣屆時再請教也無妨?!?p> 年輕的帝子果斷起身,自認(rèn)識機地致禮請辭。
“帝子殿下何必如何謙謹(jǐn)?”玄微子淡淡然出言,勸下了師承嗣離去的念頭,“貧道此前已然陳言,要為殿下早先之請作應(yīng)。況且,大殿下他應(yīng)當(dāng)也對此并不介意才是?!?p> 隨著玄微子的話,師承嗣下意識地瞥向師華宸,似是想要得到某種印證,卻見師華宸面色清淡,雖并未對之表達(dá)出任何異議和駁斥的意思,但也絕對算不上多么在意,這讓師承嗣心中仍有些惴惴。
“天師有何事欲商,倒不如直言,若只是想說這些,尚請恕我無瑕奉陪了?!?p> “大殿下若這般離去,或許令王弟會覺得遺憾。畢竟,帝子殿下他,似乎有意與大殿下更親近些?!?p> 閑閑地道出這一句,立時引動了氣氛微妙的變化。
師華宸不由移目望向師承嗣,一時默然無語。
被道破了內(nèi)心渴求的少年帝子驀地一怔,即便有些覺得窘迫,但也干脆就此大大方方地起了身,向師華宸拱手一禮:“王兄,承嗣才疏學(xué)淺、年少無知,但近日聽聞王兄歸都的一系列事跡,神往已久??v承嗣不及王兄甚遠(yuǎn),然親近之愿真摯。若王兄不棄,還望能夠容許承嗣之唐突,只盼與王兄時時交游。王兄若是有何差譴,也愿盡心盡力。先前王兄不是說有事進(jìn)宮待辦?不知可容承嗣襄助一二?”
面對這般可謂是情真意切的話語,饒是師華宸性情疏冷,也不禁動容。被這個自己名義上的王弟傾注了如此的期待,這樣的感覺可是前所未有,也就著實讓他在驚詫之余,頗有些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想是他的愣怔引發(fā)了誤會,那個眉目清朗的少年似乎是認(rèn)為師華宸對自己這番未免稍顯突兀的態(tài)度而困擾。面上的期待之色隱隱淡了下去,正想著要出言致歉,師華宸也終于及時地開了口。
“王弟的意思,我明白了?!?p> 先是安撫下少年帝子漸趨沉郁的情緒,師華宸又是頓了頓,方才略顯生疏地應(yīng)對著此番情境:“王弟如此看待于我,自然是榮幸?;蛟S王弟對我的這般印象是夸大了,但你若是與我交游,我也自然不會將你遠(yuǎn)拒千里。至于差譴什么的,倒是不必勞煩了,今日我此來聆啼臺的目的已是達(dá)成?!?p> 這番不疏不近的話并沒有減少師華宸和師承嗣之間的距離感,但在師承嗣聽來,卻已是師華宸所能表露的最大程度的善意了。
知道自己與他之間實際地位的落差,也知道自己這般作為多少有些突兀和草率。所以,師華宸這樣的反饋,已然不異于給出了一個隨時往來的邀請。
“多謝王兄,王兄愿與師承嗣這般已是很好了。王兄放心,師承嗣一定不會太過煩擾。若是任何承嗣能夠幫得上忙的,王兄也盡可以提出。”
少年帝子欣喜地看著師華宸,面上的郁郁寡歡之色一掃而空,現(xiàn)出難得一見的喜悅暢然。
望著師承嗣再通透不過的神色,師華宸對這陌生的熱情頗有些不甚自在。
眼見著兩位對答至此,玄微子風(fēng)輕云淡地笑著,靜靜躺在臂彎里的拂塵一甩,將之偏到了另一側(cè),口中的語氣亦是顯出一分拮揄:“看到兩位殿下兄友弟恭,貧道也要恭賀一聲才是。想來有兩位殿下兄弟同心,建蒼的未來定當(dāng)無虞。”
聽到玄微子開口,師華宸移目而去,墨瞳深處透出一絲暗芒:“自我初見天師以來,倒是發(fā)現(xiàn),天師卻是善做成人之美之事。”
“天道莫測,順之則存,逆之則湮。作為修道之人,貧道之所為,皆不過是順?biāo)焯煲饬T了?!?p> 對于師華宸暗含機鋒的話語,玄微子似是未解其意,只如此淡淡陳言。
“天師道境深玄,今日特意邀約,定當(dāng)不單單是為了王弟才對,盡可言說無妨?!?p> “呵呵,大殿下當(dāng)真不愧是天命之人,才智機敏,遠(yuǎn)超常人?!?p> 話雖說得訝異,可玄微子卻仍是笑意淡然:“不錯,今日請大殿下入宮,確實另有他因,只是,還需勞煩大殿下移步重元殿才是?!?p> 此話一出,場面霎時靜了下來。
師承嗣不禁看了師華宸一眼,卻發(fā)現(xiàn)他面色淡漠,已然褪去了一切表情,仿若神塑般疏離莊肅。
重元殿,作為歷代帝君的寢宮,也同樣是今朝帝君幾乎片刻不離的地方。
移步重元殿的目的,便很是顯而易見了。
不由自主地微微屏息,聽聞過有關(guān)師華宸離宮離都的只言片語,算是經(jīng)歷相似的師承嗣,也自然能夠察覺師華宸源自本心的抵拒。
壓抑的靜默持續(xù)了許久,那寒涼的聲音終于還是淡淡開口:“玄微子天師,我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
沒來由的話語似乎與前言風(fēng)馬牛不相及,玄微子卻依舊應(yīng)對自如:“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殿下心中是怎么想的?!?p> 涼冷的視線凝睇半晌,傳出了一身冷哼:“所謂帝君今日另有安排,即是此事了?”
“或許是,又或許不是,一切還得看大殿下?!?p> 師華宸沉默著,奔洪般的激潮剎那攪亂了心緒,神思被撼動至此,是唯有在念及她時才會發(fā)生的事。
而今,他卻不得不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