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師是說，玄微子主動與嗣兒接近？”
冷肅的聲音在房間內(nèi)低回，微沉的聲調(diào)讓室內(nèi)的人俱是心中一突。
“是啊，王公子，老臣先前所說，絕無虛言，殿下他為此還將老臣一句話推出了宮門??！”
皓首銀須的帝子師顯得極為悲憤。
他在宮門前被生生氣暈后，被巡視的天威軍士們發(fā)現(xiàn)，著人送到了家中，直到黃昏時分才悠然轉(zhuǎn)醒。這才剛醒沒多久，便趁著夜色，拖著一把不甚利落的身子骨暗中趕來了紫瞵府，不顧紫瞵君正在密室內(nèi)與人密議，便以那十萬火急的勢態(tài)入內(nèi)請見。
對這樣一位迂腐頑固的老學究的貿(mào)然求見，密室之內(nèi)的人大多有些心底不喜。
“殿下與玄微子交好，確實有些奇怪，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帝子師應該太過小題大做了吧？”隸屬府戶監(jiān)的司市淡淡出言，隱約表達出對帝子師這略顯莽撞之舉的責難。
“你這是什么意思？老夫作為殿下的授業(yè)師，一切以殿下為重，殿下的事，絕無小事！你這話，莫非是覺得這個根本無關緊要？”
雖已年老，但帝子師的辭鋒依舊犀利，瞬間逼得司市面色發(fā)白，有些驚懼地暗瞟著坐于首位的紫瞵君的臉色。
“好了，別爭了，”及時地叫停了兩人的口角，紫瞵君似乎對兩人的爭執(zhí)不甚在意，但依舊不曾放緩的語氣卻顯出對此事的重視：“帝子師，玄微子此前，可曾與嗣兒有過接觸？”
見紫瞵君發(fā)了問，帝子師謹慎地思索了片刻，才皺著眉答道：“這個王公子應當是知道的呀，有關殿下的事，老夫一直都是詳盡稟呈。原本那玄微子向來是不肯入宮的，也不知怎的突然在年初轉(zhuǎn)了性，這才開始出入宮廷，被帝君纏著講道說法。不要說在老夫為殿下講學的時候了，即便是老夫不在宮中，想來那玄微子也不該會與殿下有過接觸才是?！?p> “是么……”
紫瞵君低低地自語了句，便陷入沉吟，指節(jié)也開始一下下地叩起了桌面。
“帝子師方才還提到，您見到了祭朝監(jiān)，并且他還被玄微子一同叫入了宮？”
見紫瞵君開始思索，作為他心腹的宮正向帝子師問得更詳細了幾分。
“不錯，今日我送殿下回宮，正是先與那位‘殿下’碰上的，他那時也正準備出宮?！?p> 這話委實讓密室里的人心中暗驚。作為帝君嫡子的師華宸出現(xiàn)在宮內(nèi)，實在由不得人不去往某些讓人不愿見到的方面去想。
“這……祭朝監(jiān)入宮，該不會是……”
“或許……也未必？進入后庭，又不一定是為了入宮……”
有幾人自欺欺人般辯了幾句，卻都不約而同地低下了聲。
“不論祭朝監(jiān)大人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見沒見到帝君，區(qū)別也并不會很大。”宮正出言打斷了那幾人無意義的爭辯，顯得很是透徹：“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那位祭朝監(jiān)正在打算著什么，而這打算，定然與宮中的人或事有關罷了……”
說著，那宮正目光隱晦地看了紫瞵君一眼。
有節(jié)律的叩桌聲停下了，紫瞵君緩緩抬首，聲音低沉：“不錯，無論我那帝侄在打算著什么，我們只要知道，他的立場與我們不同，對我們來說，也必然不會是什么好事?！?p> 這一聲落下，密室霎時靜了下來，唯有古板迂腐的帝子師不以為意，喚了紫瞵君一聲，向他提醒著自己的來意：“王、王公子……殿下的事……”
聞言，紫瞵君沉吟片刻，驀然從座上站起，徑直走到帝子師面前，握住了他那干枯蒼老的手，此舉頓時讓老人受寵若驚。
“帝子師辛苦了，這些年來，嗣兒不在我身邊，也多虧有你，我才能稍稍放心?！?p> “王公子客、客氣了……這些都是老夫的分內(nèi)之事……”
“帝子師不必如此自謙，若不是有您在，嗣兒他又怎能長成今日這般模樣。今后，也有勞帝子師了?！?p> “自然自然，還請王公子放心，老夫一定對殿下傾盡所有，將殿下培養(yǎng)成一個才智無雙的儲君?！?p> “如此甚好，帝子師今日所說的事，我也已經(jīng)清楚了，若是方便的話，還要勞煩帝子師對玄微子多加注意，甚至我那帝侄，若是與嗣兒接觸的話，也盡量告知于我?！?p> “這個王公子放心，老夫定當盡心。”
“好，那便多謝帝子師了。夜深天寒，您快些回去歇息吧?！?p> 親自將皓首老人扶至門口，紫瞵君略偏了偏頭道：“你們還不快些去送送帝子師？讓這樣一個老臣獨自回去，像什么話？”
此言一出，密室內(nèi)的人瞬間便明白了紫瞵君的意思，縱然心有不愿，還是接連出了門，一齊隨著帝子師離開了紫瞵府。
厚重的門重新合上，待紫瞵君落座，除他之外，室內(nèi)只剩下了兩個人。
“王公子，對這事，您是怎么看的？那玄微子刻意接近殿下，葫蘆里倒底賣的是什么藥？”
宮正遲疑地發(fā)了問，頗有些無法理解。
“玄微子那個妖道，實在是難說得清……不過，他今日這出，應該是為了師華宸?！?p> “祭朝監(jiān)？”
“我的這個帝侄，可真是不簡單啊……他，怕早已將我們的事，幾乎摸了個透。而他這么快便決定入宮，更是我沒想到的。我們，得小心了……”
“您是說……”宮正微微變了色，“那我們可還需繼續(xù)鼓動？或者……趁當下帝都空虛，我們又有足夠的勢力，干脆……”
話未說盡，紫瞵君的目光卻陡然凌厲了起來，宮正立時噤聲低眉不語。
“之所以招來這些江湖客，是為了攪亂帝都，讓秦家借機在帝都重獲話語權。也是，為了讓嗣兒擁有自己的班底和后盾。因此，我們決不能讓秦家主為難……”
視線移到了一旁掩蓋在黑衣之下的人，紫瞵君語氣沉緩。
聞言，自始至終沉默不語的秦泰越終于低低地開了口：“多謝王公子體諒，在江湖之上，秦家雖然小有聲名，但畢竟只是些虛的，怕是無力追隨王公子的舉義大業(yè)。”
“自然如此，還請秦家主放心，我之所為，皆是為了嗣兒，還遠未達到那個地步啊……”
秦泰越微微抬了抬眼，陰影下的目光讓人有些辨不清：“有王公子這話，那秦某也就放心了，若是今日另無他事，容秦某先行告退了?！?p> “那秦家主慢走?！?p> 隨著一陣燭影晃動，密室再度寂靜下來，只剩下宮正獨自面對著神色晦明不定的紫瞵君。
“王公子，您真的不準備再利用一下那些江湖人了？”
到底有些不甘心，那般好用的工具，又不會臟了自己的手，就這樣輕易放了，委實可惜。
紫瞵君似也有輕憾之色，但語氣卻是堅定：“畢竟，還需照顧一下秦家的心情。雖然不過是一群草野莽夫，但暗中調(diào)度所消耗的秦家聲望，可是用一點少一點啊……暫且，按兵不動吧?！?p> 那宮正見此，也唯有應聲。
“王公子，那有關祭朝監(jiān)的事，可否再次請托間影出手？如此，豈不是一勞永逸？”
紫瞵君聞言目光微凝，視線也不帶絲毫感情地看向了他。
頓時被那目光嚇了一跳，宮正聲音僵硬地啟口：“王、王公子？是我說錯了什么嗎？”
盯了好一會兒，紫瞵君才移了開去，低聲沉言：“你可知，就算是間影，取師華宸性命，也得有多難？況且，間影，我們已經(jīng)指不動了。這件事，從此以后，給本君爛在肚子里?！?p> “是、是，在下失言了?！?p> 宮正惶恐地俯身。
“好了，下去吧?！?p> 紫瞵君卻是無心再多說什么，只是隨口將他驅(qū)了出去，只留自己一人仍端坐位上。
“間影……”
緊閉的眼瞳再度睜啟，閃現(xiàn)的幽黑光芒在晦暗的斗室中顯得詭異而危險。
長久的寂靜中，緊握成拳的右手一分分張開，緩緩地撫上了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