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心將不期而至的一對越族男女送走,慶幸自己的偽裝不曾被揭破。
頂著姑蒲的面貌應(yīng)對上門之人的她雖自認自己的易容秘術(shù)沒有破綻,卻又對自己首次扮作他人的演技并不自信,生怕被人瞧出了端倪,從而暴露了身份。但所幸,或許是自己喬扮得不算太糟糕,又或許是這張臉的原主人在這越族部族之中并不太受重視??傊?,這初入部族的第一道關(guān)卡,倒底算是過去了。
登上竹樓的“姑蒲”,看著被自己以錮縛術(shù)結(jié)結(jié)實實地綁著的姑蒲,縱然明知自己是與她站在對立面的,但兩人眼下的處境卻分明襯得自己是個奪人身份、別有企圖的惡人……
姑蒲滿臉驚慌地看著這個竊取了自己身份的外來者,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作為自小便在部族中不受重視的透明人,她十分清楚自己若是被掉包會有什么結(jié)果。
到時候,恐怕除了那個唯一還與自己有過些許往來、同樣在蠱術(shù)之上無甚造詣的姑芫,根本不會再有人有可能發(fā)現(xiàn)“姑蒲”已不是她自己了……
想到這樣令人絕望的事實,被錮縛術(shù)桎梏得動彈不得的姑蒲便從心底涌出無垠的悲痛和不甘。
只是,兩人之間實力的絕對差距,卻令她斷送了僅存的僥幸和奢望。
眼看著頂著自己容貌的人一步步接近,她的心已如一片死灰,不禁閉起了眼,以為自己的生命已是走到了盡頭。對于那個頂了他人面貌的外來者來說,被頂替的原主自然是不能再活在這世上的吧。更何況,她適才弄出的向姑罌姐姐求救的聲響必然已是惹惱了她……
只是,闔眸之后,意料中的冰冷與死亡遲遲未至,來不及疑惑,卻先覺被緊緊桎梏住的感覺忽而消失了。
姑蒲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因綁縛而酸麻的手臂,竟果真是滯阻皆失,頓時不由驚愕地睜眼。但還未待她確認那緊緊綁縛住她的身子的虛幻光繩是否消散,便被那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湊近到跟前,立時駭?shù)盟?,心中不免感到極度的別扭。
頂著自己面貌的外來者卻是先開了口:
“數(shù)月之前,有一個老者進入了你們部族,你知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
沒頭沒尾的一句讓姑蒲不知該作何應(yīng)答,但心底卻似重新萌發(fā)了一點隱秘的希望。
“老人?數(shù)月之前?”
姑蒲自然是不清楚有這么一回事,但此刻唯有盡力地滿足眼前之人的要求,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道出,以期她能夠留得自己一命:“我……我在部族里地位低下,并不知道這些……”
并沒有寄希望于能從姑蒲口中知道些什么,只從與其片刻的接觸便知,她并不是一個能在這部族中知曉太多東西的人。但縱然如此,當聽到否定的回答時,她還是不禁微微失落。
發(fā)覺了她情緒的細微變化,姑蒲登時寒悚,匆忙結(jié)巴著補救:“我們、我們部族鮮有外人進入……就算是有,那也一定是掌姑大人她們才知道……我們是不可能被允許私自留住外人的,必須要報曉掌姑大人知道才行……這一點,就算是姑罌姐姐也不能例外……”
雖不很清楚那姑罌在這部族之中到底是何種地位,但從姑蒲對她的態(tài)度,以及之前姑罌前來所透露的信息來看,至少,她也該是個這部族之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年輕一輩,甚至,是下一代的部族家長也未可知。
凝神思索片刻,她又繼續(xù)發(fā)問:“你口中的掌姑可是族中族長?除她之外,部族之中還有何人?”
“不是的,掌姑大人目前雖是部族中地位最高的,但她并非我族族長,唯有歷代巫姑,才有資格任一族之長。目前族中除了掌姑大人,還有左祭和右祝二位大人輔理部族之事。二位大人地位等同,但一般來說,右祝大人才是協(xié)助掌姑理事的,左祭大人平日里甚少出現(xiàn)……”
姑蒲唯唯諾諾地將所知的一一道出,唯有此刻,她才恍然發(fā)覺自己還是個部族中人……
凝聽的人微微頷首,又進一步問道:“那此三人都居于何處?或者,這部族之中,除了你們各家的小院,還有些什么地方?”
“部族中心有個祖壇,那是族里聚集議事的地方。但掌姑大人她們一般不會在那里,她們通常都住在祖祠中。另外,在祖祠的后山,似乎還有個禁地,那里有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姑蒲細細回憶著,將自己能想到的盡皆敘出,生怕失去這唯一能夠獲生的渺茫機會。
至此,聽的人也似陷入沉思,側(cè)著身子站在窗畔,不知在看些什么。
說盡了一切的姑蒲忐忑不安地看著側(cè)首思慮的人,暗中計較著自己有無幸免一死的可能,同時手下也早已活動開了??v然難免一死,也準備在臨死之刻做出最后的一記反撲,為自己爭爭那幾不存在的生機。
然而,還未等她將所有隨身攜帶的草蠱握于手中,臨窗凝默的人忽而轉(zhuǎn)了身,以一種充滿歉疚的目光看著自己。
無邊的恐懼如潮水般涌來,瞬間便將自己淹沒。
“抱歉,可能,我暫且得借你的身份用一用了……”
輕柔的話語如蝶撫嬌花,可此刻聽在姑蒲耳中卻猶如告死的喪鐘,她下意識捏緊手中的草蠱,正待向眼前人擲出去??肾畷r間,她再也無法行動。
青蔥玲瓏的指隔空點向自己,無形的波紋一圈圈籠罩住她,失去了一切應(yīng)對之力。
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走近,纖柔的指掌之間夾著幾枚寒光閃爍的銀針,令人不寒而栗。姑蒲想叫喊,喉間卻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得。
“睡過去吧,睡著了,就什么也見不到了……”
婉柔溫潤的嗓音似夜魅在耳畔的低語,昏昏引人欲睡。姑蒲拼命地想維持意識,可當那幾枚銀針徹底沒入自己的肌膚之后,無法逃脫的黑暗剎那降臨……
“姑蒲”看著徹底陷入沉眠的人,不由輕吐了一口氣。在這左右尋了一圈,找到一個隱蔽之處將之藏好。
遲疑著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空蕩清冷的部族,她不禁咬唇凝睇。不過幾息,那兩排如白玉編列的貝齒便緊緊地咬住。窗前的身形緊接著一閃,再度出現(xiàn)時,她已立足于小院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