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xiàn)在少女眼前被姑蒲稱之為后山禁地的地方,是一片連綿不知往何處的低矮丘陵,區(qū)異于斑斕谷別處的草木豐茂、神華遍地,這里的土丘,很難不被視為貧瘠荒枯之地。
褐色的灰地像是遭逢了一場大火,化作寸草難生的焦土,枯枝敗杈綴絮其間,不但沒有為之增添上幾抹生意,反倒使之倍顯荒涼。零落的干草隨風(fēng)搖晃,嗚嗚的雜音就著傾斜疏影,望之愈感幽凄。
步于丘陵中,即便是她那細(xì)碎輕悄的足音,在此處也被放大了數(shù)倍,走得少女不由心下微顫,生怕這丘陵之間藏著什么人,自己也因而暴露了蹤跡。
與想象中不甚相符的禁地竟是這般光景,少女不免驚疑難定。
止步思量了片刻,方才重新移步,想要將這片荒嶺一一細(xì)勘過去。
然而,丘陵綿延處,除了滿山枯草荒枝之外,已然可謂是將此地風(fēng)景盡收眼底,又哪還有什么可以被稱之為“禁地”的所在?
行走其間的少女不禁蹙眉,四處望了望,選擇登上了一處角度隱蔽、恰好卡于死角的小丘。立于丘頂,再放眼看去,這一片灰蒙荒枯之中又哪有半點異樣?這卻是讓她一時犯了難。
“后山禁地”、“祭壇”、杜爺爺?shù)木心涮帯?p> 此刻細(xì)細(xì)回想起過往,以及他先前自姑芫那得到的與自己互通的消息,沉慮也不免隨之而起。
其實,在自己于斑斕谷外偶遇杜老爺子之后,跟著他那幾個月研習(xí)醫(yī)術(shù)的相處之中,她已然能夠猜度出些什么。
杜老爺子在斑斕谷的那處小居內(nèi)日日憂沉,也告訴了自己許多有關(guān)這毒靈乃至巫姑遺脈的事。在那日他滿腹心事地囑托過自己,又就此消失后,她不是沒有想過他的行蹤的??墒?,她隨即便被谷中異動的毒靈困留小居,又在偶然一次出谷尋跡后,便開始徹底陷身于抵抗這場禍亂江南三州之地、甚至有可能顛覆建蒼九州的疫亂中去。
此刻想來,杜老爺子急匆匆給自己灌下那些醫(yī)術(shù)藥理,恐怕對此已是早有預(yù)見;再推及最初自己帶著妹妹前往濟(jì)城求醫(yī),首次見面杜老爺子便幾乎是強(qiáng)塞到自己手中的《蠱毒百解》,也很難讓人不去懷疑,他是否對其進(jìn)入斑斕谷的下場早早做好了估量?
那么,杜爺爺他的目的,以及掌姑她們扣下他的原因,又倒底是什么呢……
種種迷霧愈加籠蔽心頭,可想要弄清它們,卻唯有找到杜爺爺?shù)南侣洳判小?p> 少女緊抿著櫻唇,視線無意識地在這片丘陵谷地間游移。
“祭壇”……
能被稱之為壇的地方必然是寬廣顯見,甚至是高敞開闊的。照理說,應(yīng)該一望即現(xiàn)才對。即便這里被稱為禁地,多少需要些掩人耳目,但也絕不至于尋不到一點蹤跡才對。
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不甘心地咬了唇,再度往陵下瞧著,忽而靈光一閃,看著那片被周圍一遭的小丘合攏成的地界,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立時催動著精氣運(yùn)轉(zhuǎn)于自己的雙目之上,再看向那片地間看似無序地零散堆積的山石時,心中已然有了猜測。
幾息過后,纖細(xì)的身影似落葉辭樹,翩然自小丘上輾轉(zhuǎn)旋落,又循著令人捉摸不透的軌跡在山巖枯草間盤折逡巡,直到眼前朦朧一晃,只覺像是戳破了一個巨大的泡沫,霎時踏足到另一片天地來。
停下腳步,少女移目四望,四周還是那樣一副荒山野嶺的樣子,可眼前本該是遍地荒涼、一片平坦的地方卻是驀然出現(xiàn)了一溜古石壘砌成的建筑,驚得她下意識地當(dāng)即施術(shù)隱匿身形,又迅速躲到了一塊山石之后。
顯然,這里是被布下了迷陣幻術(shù)的。
不知這巫姑一脈,是怎樣借助這些看著分外普通的山石,去布下這等不可思議的迷陣,竟還掩人耳目至此,讓人臨于其前而不自知。
如此大的手筆很難不讓人心生警惕,去思量著當(dāng)下這越族遺部中是否還有這等深不可測之人。雖然,她也知道,這很有可能是出自千年之前的巫姑之手。但若真?zhèn)€如此,再聯(lián)想起那個籠護(hù)著部族的禁制,就難免讓人懷疑這巫姑遺部還有多少暗藏的殺器?
本便謹(jǐn)慎小心的她感到心頭愈添上一分沉重,此刻匿在那方山石之后,偷瞥向迷陣內(nèi)里被隱藏的建筑,不免暗生一絲猶豫。但一想到那斑斕谷外已然如人間煉獄般的江南,她瞬間便定下了決心。
抬眼望去,那被數(shù)百陣石圍攏于中心的,是一座百丈方圓的蒼古石臺。石臺周遭有十條巨柱林立合圍,猶如拱衛(wèi)王都的守衛(wèi)。十條石柱足有三人合抱,每條柱上都雕鏤著詭異的圖騰,并附有不知名的枯藤環(huán)繞,其最頂端,分別塑有十種各不相同的毒蟲毒草。通往石臺的長階兩側(cè),則筑起一排陰森高廣的石殿,石殿墻壁之上,繪著越族傳說的煉蠱施巫之像,儼然更添一分詭譎兇厲。
僅望之表象,便知此地之不善。難以想象,外面瞧著并無多少可疑兇險之處的越族遺部,竟還藏有這樣一處詭境。但此刻,少女也愈加肯定,杜爺爺若真是被越族扣押,多半,就是在這兒了……
清漣的眸子微凝,身形一動,便化作一道虛影,在陣石間移動,逐漸趨近那座石臺。
不湊近不要緊,這一湊近,她竟赫然發(fā)現(xiàn),聲稱被列為禁地的“祭壇”,竟是有人巡視的。
只見那些石殿以及石臺周遭,都有數(shù)名越族中年女子來回巡邏,卻是絲毫不曾大意。也不知,是本就是如此,還是因為自己和他進(jìn)入這越族遺部觸發(fā)了禁制后,掌姑三人才特意加強(qiáng)了戒備?
無論結(jié)果為何,她知道,此地必然藏著什么,說不定,能夠根除那造成疫亂的尸蠱的方法也未必尋不到!
想到這種可能,少女的心跳不免加速了些,望向祭壇的目光,也漸趨盈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