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石臺下的山呼海嘯，被捆縛于刑架上的三人神態(tài)各異。
師華宸眼神疏淡地望著這些激狂的巫姑遺脈，面上波瀾不驚，好似被桎梏在刑架上的并不是自己。
被作為叛族之人的姑芫在族人的呼聲激昂下瑟簌發(fā)抖，絲毫不敢抬頭面對昔日同族是怎樣拋棄唾罵著自己。
三人之中，唯有老而彌堅的杜濟(jì)恒老爺子對著掌姑和左祭右祝破口大罵。雖然，他此前已在巫抵手下受過不少刑戮之苦，但在此時卻依然是抖擻了精神大張撻伐：“我呸！你們?nèi)齻€真是冥頑不靈、自入歧路！越族的妄想是不可能實(shí)現(xiàn)的！你們的選擇終將會害死巫姑闔族！”
杜老爺子的怒斥在掌姑三人聽來猶為刺耳，縱然知曉他已蹦跶不了幾時，也仍是恙怒非常，掌姑更是一杖敲在了他身上：“杜濟(jì)恒，你給我閉嘴！事到如今，你還敢用我族救世主般的語氣跟我們說話？”
“你個老愚婦，我杜家?guī)土四銈冞@么多，想不到卻終究是被恩將仇報了。你不識好人心，這樣逆行倒施，就等著亡族去吧！”
杜老爺子冷斥怒罵著，絲毫不顧自己正落于怎樣的處境，只管將心中的窩火一股腦兒地潑到眼前之人的臉上。
左祭聞言冷冷近前幾步，丟出一只毒蛛堵住了杜老爺子的嘴。
“你個老東西又有什么資格將杜家視作我族的恩人？不過是千年前那個愚昧的巫即貪生怕死、反叛越族后，誆騙師籟茍且偷生的遺孽罷了！真以為我們不知道就是那個叛徒掐斷了我巫姑一脈的血脈，我們才被迫在這斑斕谷困居千年，甚至還被他使了手段，將毒靈脫離了我族控制，成為阻擾我族出世的障礙？”
言語之中痛惡深仇之意不知幾許，撩起的怒火激得傷勢還猶未大好的她制不住地喘咳了幾下。
三言兩語間暴露了早已湮滅在歷史塵埃中的千年之謎，師華宸不禁凝目，視線在杜濟(jì)恒和掌姑三人間審勘幾回。
杜老爺子怒瞪著雙眼看向掌姑三人，似乎想表達(dá)什么，卻因被毒蛛堵住了嘴而嗚咽著說不出話。
“三位何必與他置氣，不過是個獻(xiàn)給巫祖的祭品罷了，”被衣袍遮去了大半面目的巫抵冷哼一聲，“背叛越族，背叛巫祖的巫即一脈，必然會被巫祖和蠻王懲戒。而今，還是讓巫姑一脈覺醒方為正事?！?p> “巫抵大人說的是，我巫姑一脈，確實(shí)當(dāng)以此事為先……”
掌姑會意地點(diǎn)頭，便轉(zhuǎn)頭向右祝吩咐道：“讓族人們都開始吧。”
右祝默然以應(yīng)，便向臺下所有的巫姑遺族一揮手，躁動的喧鬧之聲便漸趨止息。
片刻的凝滯后，只覺此方天地驀然稠厚，數(shù)百道或大或小的巫火霎時騰起，火光晃動間，詭異的氣息滿溢，光影交錯處，似有蟲蛇魂影扭曲逶迤、異花毒草叢生細(xì)密。
看著臺下的族人各自祭出了一簇屬于自己的巫火，右祝便從懷中掏出一方古樸的鼎爐，其上勾鏤著世上所有的草蠱蛇蟲。爐蓋一掀，便有無形的陰風(fēng)驟起，鯨吞般將臺下的巫火一概吸納而進(jìn)，最終匯成了一縷灰蒙蒙的暗火。
在左祭以古越巫語念誦的唱辭巫頌下，掌姑神色肅穆地將枯藤古杖敲擊在足下的石臺上，這整個古壇便開始微微震顫，同時她們所面對的那一根代表著巫姑一族的石柱也同樣震顫起來。
緊接著，掌姑又將執(zhí)于手中的小藤盒打開，取出一只形態(tài)怪異的八足盤尾蝎的蟲干，拋入了右祝手中的鼎爐內(nèi)。
隨著灰色的暗火燒灼，那頭八足盤尾蝎很快便化為與火焰融為一體，繼而散發(fā)出一種異味，那味道非香非臭，嗅著卻感覺身上微微瘙癢。
左祭的巫咒越念越快，古壇和石柱的震顫也愈加劇烈，最終當(dāng)三者之間達(dá)成一種奇異的共鳴時，顫動驀然止息，只覺那石柱之上“砰”地一聲悶響，便有兩道詭異的碧火升起，照亮了盤踞于那巫姑石柱上的毒蟲。
那正是與先前掌姑投入的鼎爐中的八足盤尾蝎類似的石雕，而那兩簇碧火亮起的地方，恰是毒蝎的眼睛所在。
“祖靈歸位，巫姑一脈祭祀祖靈！”
隨著掌姑的一聲，在場的所有巫姑遺脈，包括掌姑她們?nèi)?，紛紛刺破自己左胸，取了一滴心頭血滴于古壇之上，那兩道碧火也因而更加明亮了些。
“族人們，祖靈在上，垂注我族后人。我宣布，巫試，正式開始！”
話音未落，臺下的數(shù)百火苗便重新升起，越族少女們?nèi)〕隽烁髯缘谋久t，將火簇投入其中，從最簡單的煉蠱開始，將各自的蠱術(shù)巫術(shù)施展出來。縱然明白自己必然是比不過那三個在石臺之上進(jìn)行巫試的人，但也爭相在祖靈和掌姑三人面前展露一手，以冀在同族姐妹中脫穎而出。
石臺上的姑罌三人，亦是動手開鼎煉蠱。
只是，隨手將幾料煉材投入鼎中，便成功引出了幻作蟲蝎形毒煙的姑罌，時不時將視線投向某個方向，似乎心不在焉。
姑鳳也不曾全神貫注，瞥見了姑罌偏轉(zhuǎn)的目光后，他神色頓時一凝，也向那個方向看去，并自動略過了埋首不語的杜若曦，下意識地鎖定于稍側(cè)方正被禁錮在刑架之上的師華宸身上。心中的怒火和醋意，也驀然隨之而起。
刑架之上，杜老爺子依然是雙眼怒瞪著，師華宸墨瞳半闔，只從眼瞼下偶爾閃過探視全場的神光。唯有即將被作為叛徒受罰獻(xiàn)祭的姑芫神情郁郁，看著臺下的那些同族姐妹們黯然輕泣。
原本，她也該如臺下的姐妹們一般在祖靈面前獻(xiàn)藝，最終在競斗中落敗，徹底被打落族籍。
可是——朦朧的視線偷瞥了一眼師華宸的方向——她卻不悔。
雖然無法說服掌姑大人和左祭右祝她們相信師華宸并非是懷著戕害之心進(jìn)入部族的，可她卻明白，掌姑她們對杜濟(jì)恒所做的卻必然是戕害無疑。
走到杜老爺子面前的巫抵和掌姑冷笑著面對他的怒視，掌姑取出了一柄骨制小劍和一只顱骨打磨成的皿，而巫抵則握著一把形制詭異的巫器。
巫咒附著于巫器之上，仿佛接通了亙古的氣息。
色澤暗紅的骨劍緩緩靠近了杜濟(jì)恒的脖頸，刺破了皮膚，并試圖進(jìn)一步汲取源自于他血脈之中的力量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