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落了雪,又到了梅花競相芳綻是時(shí)節(jié),窗前那株梅樹卻早就被折腰斷了。
離上次元韶大怒離去,已有三月余,他雖冷落著慕華閣,但卻未予處置,也是眾人包括顧挽歌的預(yù)料之外。
恰逢除夕夜,瑛若閣那處好生熱鬧,還點(diǎn)了花炮盒子,燦燦煙花綻放空中,夢薇仰頭,瞧得出了神。
“嬤嬤,我竟羨慕起這煙花了。”
“煙花再美,也是一時(shí)的明艷,供人觀賞罷了?!崩顙邒哒f道。
“煙花窮盡一生照亮夜空一瞬,雖得短暫光芒,華亮一時(shí)也是頂好的,淋漓盡致的奔赴,卻是我向往不來的光景?!?p> 李嬤嬤不言,世人只道煙花絢爛卻也短暫,可這小小的姑娘竟羨艷煙花的短暫華麗,心思里許是藏著頗多的曲難。
大雪連下了多日,紛紛揚(yáng)揚(yáng),眼下才甘愿稍作停歇。弱弱的孤陽立在當(dāng)空,落下的光也暖不了人。
夢薇卻格外的開心。
“嬤嬤,今時(shí)的臘梅,應(yīng)是枝綻了吧?”她邊焐著手,邊勾頭看向滿目雪白的窗外。
“不如我陪著您去園子里覓一枝寒梅?”
“嬤嬤不必了,我且自個(gè)兒偷個(gè)懶,去瞧一瞧,回來給您捎一枝。”
——東宮后園
滿目皚皚雪白,甚是刺眼,夢薇只聽府里人說,這東宮的園子,原是栽著頗多的寒梅,可太子妃入了府后,太子便命人砍了梅樹,為牡丹花騰讓沃土,只余內(nèi)墻西角的偏地,僅保留著幾株梅樹。
夢薇的靴子踩在雪中,“咯吱、咯吱”作響,她喜歡聽這聲音。
說也奇怪,她本是極畏寒之人,應(yīng)是厭倦冬日才對。可她卻鐘愛冬日的梅,冬日的雪,冬日的踏雪聲……
走了好久,終是瞧見了西墻角的梅樹,枝頭點(diǎn)點(diǎn)血紅,明媚、婉沉。
她走到枝下,輕踮起腳來,想讓梅的香氣離自己近些,好多嗅點(diǎn)梅香。
“你為何在此處?”
忽一聲音從背后傳來,夢薇習(xí)慣性回頭,腳尖卻別扭著將她絆了個(gè)倒。
夢薇雙手狠狠地按在了雪中,寒氣沿著手背上凍開了的裂痕鑲?cè)耄翢o防備,她“嗞”地痛出聲來。
“沒事吧?”
一雙手遞到了她的面前,夢薇見此,一個(gè)激靈彈起了身,胡亂拂了拂附在身上的碎雪,躬身行禮。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奴婢莽撞了,殿下恕罪?!?p> 元韶盯著夢薇面紗上的梅花,眼神由方時(shí)的一片清明再次轉(zhuǎn)為暗沉。
“路上埋沒了頗厚的雪,你來此作何?!?p> “奴……奴婢只是想著梅開了,來園子里覓一枝回去?!?p> “你單是來折梅的?”元韶話語不改的溫柔,可卻莫名夾雜了一絲質(zhì)問。
“原先慕華閣也有株梅,沒見你們這般珍貴過它,現(xiàn)在那株被折了,你反倒覓到了這里來,只為折一枝梅?”
“回……回殿下,冬日無花,屋中免不得有些孤落著,奴婢便想折枝梅回去,添些色來?!眽艮陛p聲應(yīng)道,仿是恐驚落了枝頭的雪。
“這枝如何?”
“極好?!?p> 聽罷,元韶上前折了那枝梅遞予了她。夢薇愕然,伸手接過。元韶的目光掠過夢薇凍得紅腫的手,遲疑了片刻,開口問道“她近來可安好?”
“……”
“可有好生餐食休眠?可有……”
“一切都好?!眽艮苯亓嗽氐脑挘岸嘀x殿下饋贈,即折到了梅,那奴婢就先告辭了?!闭f著,便轉(zhuǎn)身踏上積厚了的雪離去了,夢薇的腳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地作響,如來時(shí)一般。
“如此即好?!痹睾笥X地自言道。
太子書房——
“你確定前些日是太子妃進(jìn)了我的書房?”元韶忽放下手中筆墨,對旁邊侍候的承風(fēng)問道。
“回殿下,那日太子妃并未佩面紗,我自是瞧清了?!背酗L(fēng)篤定的回答?!八麄兣率且袆幼髁恕!?p> “你說若楚家二姐妹帶著相同的紗巾站在你面前,你可認(rèn)得清她們?”
“這殿下……太子妃與楚姑娘,她們二人平日里我就胡亂認(rèn)不通透,您這不是說得……”承風(fēng)口中的話戛然而止。
“說得廢話,對嗎?”元韶看著桌案上一翠玉瓶中插放的兩株細(xì)梅“我今日在園中見了楚夢薇,她手上全是與夢華一般凍開的裂傷,總覺得有些奇怪,都說她們二姐妹,一個(gè)畏熱,一個(gè)畏寒……”
“您這說的,同是肉長得手,這般臘寒天,你便是心中偏著某位,也阻不了天寒地凍的公允啊?!?p> 聽罷元韶轉(zhuǎn)過身去,抬手取下書架上一紅木方匣子,打開來,里面空空如也,他卻瞧了許久。
“殿下莫再顧念太子妃了,今時(shí)我們邁開了這險(xiǎn)溝,才得思慮旁他,更何況……”
“我自有打算?!痹卮驍嗔顺酗L(fēng)的話,重重合上了那空匣。春欲來,東風(fēng)正在等著千鈞待發(fā)的最后一力,醞釀著一場浩大的春襲。
……
過了冬,春雖暖了,可是又倒了場厲害的春寒。剛卸下的夾襖便不得不再次從柜中翻出傍寒。
邊疆鄰國一朝叛亂,舉軍往境內(nèi)攻破,皇上命三殿下元熠帶兵平反。軍隊(duì)浩浩蕩蕩地離開了京都。
——更深夜?jié)?p> “不……躲!快些躲開!”夢薇遭惡魘入夢,忽地驚醒。
李嬤嬤起身,披了件棉衣,去斟了杯水,走到夢薇床前,遞給了她。
“姑娘可又是夢魘了?”
“嬤嬤,我夢見有人舉著一把利刃,欲從背后行刺殿下,我就在一旁,想喊他躲開,可是姐姐捂著我的嘴……”
“是夢,夢都是相反,姑娘莫在意?!?p> “我看著那利刃穿透殿下的胸膛,濺出好多血……嬤嬤”說著,夢薇抓緊了李嬤嬤的手“你說父兄會傷殿下性命嗎?”
“姑娘慎言,眼下馬上就是熬出頭的日子,萬要步步小心,時(shí)時(shí)警惕才好?!?p> 夢薇這些日子總是深夜驚夢,夢華便讓李嬤嬤同她一屋,守著她些,可如今夢魘倒是愈發(fā)的頻繁,夜里不得眠,白日里便打不起精神,經(jīng)倒春寒過來的風(fēng)一吹,偏還染了風(fēng)寒。
楚家姐妹二人都知道,離不安燥亂的日子不遠(yuǎn)了,可卻不成想過,竟來的這般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