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guī)讉€長輩的態(tài)度很明確，玉睛的事放下了，幾個年輕的，周尋也都探過話，他們提都不想提，周尋知道，再在明面上查下去，是自找沒趣了。周尋想過在暗地里查的，但這樣的事他做不出來?？浊囹跋駛€精明的兩面派，不說反對也不說同意，只說聽其它人的，說他現(xiàn)在最關(guān)注的是自己的研究項目，這段時間在家里住太久了，他急著回去，等過些天喝了孔世業(yè)和郝婷的喜酒就回。
周尋突然問，青虬，這次不是過年過節(jié)，孔家卻突然全部在家。
前段時間是孔家一年一度的祭祖儀式，孔家人會盡量趕回老家，主要是之前奶奶的病呢突然急了。
你二堂兄孔世業(yè)的婚事也剛好在這時段？
我大伯父去算吉日時專門在這個時段求個吉日，因為都回來一趟不容易，正好湊在一起。其實婚期離祭祖還是有段時間的，但那時奶奶身體突然變得很差，家里人回來時也準備在家里呆一段時間的。
都回來后就發(fā)現(xiàn)玉睛不見了？所有孔家人都在了？
孔家人到齊到后第二天玉睛不見，第三天祭祖?？浊囹罢f，你問這些做什么，果然還是不死心。
周尋說，習慣性的好奇。我就算不死心又能怎樣，再硬查下去就是我不對頭了。現(xiàn)在，我只有一件事，坐等喝喜酒，然后和你一起回城——帶著我平生第一件做了半截的事。
回城后繼續(xù)你的旅游計劃吧?？浊囹罢f，這次算被我耽擱了。
回去后，如果可以的話，我的旅游計劃想改改。周尋說。
嗯？
不知藍雀是否愿意帶我走一走，她不是一直在旅游狀態(tài)中嗎。
孔青虬繞周尋走了一圈，笑，周尋，你是認真的？
從來沒有這樣認真過。
我妹妹很危險的，她跟別的女孩不一樣。
別的女孩我見太多了——她現(xiàn)在在哪？
沒人知道她在哪。孔青虬聳聳肩，呆在家里這種事很少發(fā)生在她的身上，要不是找同學聚了，要不去哪座山探險了。
孔藍雀可能在某座大山里，打她的手機，一直沒信號。周尋去找孔世娟，據(jù)他這些天觀察和孔青虬的零星言語，孔藍雀和孔世娟關(guān)系還可以，孔藍雀會問孔世娟的生意，對她做生意的過程充滿好奇，孔世娟也喜歡聽孔藍雀講她任性的生活。而且，她們都喜歡四處去走走，雖然孔世娟遠遠比不上孔藍雀，但也算有個共同的興趣，卻從未見孔藍雀和孔世娟一起出去過。
孔世娟說，我們不一樣，藍雀是看中那些地方的，那些新地方，藍雀說可以找到新的風景，會有新的體驗，有找到新生活的可能，我只想走走，到別的地方去，什么地方都成。
所以，孔藍雀的行蹤孔世娟一點也不知道。
不會是婚席才能看見她吧。周尋問孔青虬。
這對藍雀來說一點也不奇怪。
孔藍雀下午就回來了，吃過下午的點心，周尋喊住孔藍雀，說一起出去走走。
走走？孔藍雀打趣周尋，大偵探不查案了？有閑情去走走？
不要諷刺我了。周尋耳根發(fā)燙，攤攤雙手，逛逛吧，聽說你知道很多有趣的地方。
算你找對人了?？姿{雀打了個響指。
孔藍雀帶著周尋往田野另一邊的小山走去，要爬山的，你行吧。
笑話。周尋終于放松了些，但他仍不太敢直視孔藍雀帶笑的眼睛，那雙眼睛會讓他思維短路，說話結(jié)巴。
周尋談起孔世娟，問那個他問過孔世娟的問題。
我們不一樣?？姿{雀想也沒想就說。她說她不可能跟孔世娟一起去旅游，她們一個東一個西，如果跟孔世娟一起出去，她會因為無趣而悶壞而抑郁。她說得很夸張，邊說邊笑，但很快嚴肅起來。
我的旅游比普通旅游者更深刻，我在享受美享受遠方享受生活?？姿{雀望著田野的遠方，說，但這些對世娟一點意義也沒有，她在逃，只想從原來的生活里逃開一會，也在找，可一點目的也沒有——天，我怎么說成這樣，又文藝又理論，跟你才會這么說的。
周尋讓孔藍雀再說具體一點，他沒想到孔藍雀看起來滿不在乎，心卻很細，對孔世娟這樣了解。他想，她理解的孔世娟很不一樣，對孔家其它肯定也有不一樣的看法。如果她肯對他談?wù)効资谰?，就有機會讓她談?wù)効准移渌恕?p> 孔藍雀卻什么也不說了，指著遠方的田野，說小時候農(nóng)忙時多么好玩，到處是忙著收成的人，田野里充滿割稻子沙沙聲，打谷子的噼啪聲，人與人的吆喝招呼聲，風吹稻葉的啦啦聲，還有小孩子在田埂奔跑打鬧的聲音。她躲在孔騰躲堆的草垛的影子里，玩田里的泥巴，吃馮梅芳給她帶的花生瓜子。
爬上那座小山時，孔藍雀講起童年怎么在這里找野果，烤蕃薯，和懇放牛的孩子讓她騎牛。她顧自講著，語調(diào)歡快，神色飛揚，腳步一彈一彈地，手里晃著一枝長長的草，周尋猜想當年未長大的孔藍雀就是這樣神彩飛揚，無憂無慮，他再不好意思問別的。
爬過那座小山，看到那個湖時，孔藍雀安靜了。小湖在兩座小山之間，被兩座小山染綠了，綠得給人時光靜止的錯覺?？姿{雀腳步放慢，引周尋從一條小路走下去，在湖邊坐下。孔藍雀說她稍稍長大后，隔一段時間就要到這湖邊坐一坐，有時想東想西的，有時就是發(fā)呆，什么也不想。
周尋談起孔藍雀現(xiàn)在狀態(tài)——旅行、寫書、當流浪歌手、收山貨賣山貨等——問她還會持續(xù)多久。
什么持續(xù)不持續(xù)?？姿{雀說，我一直是這樣的。
周尋問孔藍雀是不是還沒有安排好生活。
這就是我的生活?？姿{雀說。
我說的是……
你說的是像別人那樣的生活?？姿{雀極快地接過周尋的話，我知道，在你們看來，要像別人一樣，規(guī)規(guī)矩矩過的日子才叫日子，要順著不知什么人定下的軌跡走才叫生活。
我想說的是，你確定要一直這樣嗎？周尋說，這是你認定的生活方式了？現(xiàn)在這個時代，可能性太多了，選擇也多，我不認為哪種就是日子，哪種就算正常生活。
我不想太多。孔藍雀只說了這一句，再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