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進入一種怪異狀態(tài)，像成了一片長滿草的軟泥地，表面青草茂盛，平靜安寧，但走進去就膠住了，進退不得。孔世業(yè)和郝婷的婚禮、祭族譜的儀式、何玉慧的孩子即將出生，還有很多瑣碎的準備工作，都還在進行著。丹生婆婆睡沉了，孔家沒人提玉睛的事，日子安好的樣子。
孔家人之間好像都隔著層膜，相互防著什么。這是周尋的感覺，他不敢肯定這感覺是準確的，但孔家人之間難以言說的尷尬是確實存著的。作為一個局外人，周尋對孔家這種裂痕都有痛疼感，好像什么尖銳的東西從身上劃過，又找不到傷口，只是火辣辣地痛。他在孔家人身上感覺到這種疼痛感，但所有人都掩飾著，下意識忽視這種痛感。
馮梅芳準備做午飯時，丹生婆婆睡了，醒來后變得清醒，看著挺精神，眼里也斂著光，聲音挺有底氣。她掙著要坐起，馮梅芳和朱彩彩用兩張厚被圍了個圈，將她圈住，讓她半坐半躺著。
丹生婆婆講起玉睛的故事，從頭到尾，仔細，清晰，孔家人都聽著，極靜。中間，馮梅芳端了兩次水，她每次稍喝兩口，又繼續(xù)往下講。這個過程中，周尋不止一次錯覺，丹生婆婆的病好了。但再細看會發(fā)現，丹生婆婆并沒有看床前的人，像對著想象中某個人在講。
講過故事，丹生婆婆很高興也很清醒的樣子，說她快要看到玉睛那只眼睛了——傳說玉睛會對逝去的人睜開眼睛，逝去的人在那一刻會悟透生死——說這話時她很安寧。但她很快變得沮喪，說她不知怎么見孔丹生，怕孔丹生不想見她。
孔騰湊到床前，喊著丹生婆婆，她的狀態(tài)嚇壞了他。
丹生婆婆自顧說著，說孔家到這一代不對頭了，不單孔家不對頭，所有人家都是不對頭的。
都變得不成樣了，人……丹生婆婆的話消失在感嘆里，身子往下溜，馮梅芳和朱彩彩扶她躺下，她進入迷糊狀態(tài)。
周尋暗中看孔家人的臉，都沉默著，在沉思什么，很難看出明顯的情緒，好像都想將自己隱起來。他重點看孔青虬，孔青虬臉色平淡。
丹生婆婆一直在迷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