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合泥

　　錦里古街，名字古得很，不過這條街和街上售賣的東西卻一點(diǎn)也不古。

　　當(dāng)然了，在楊士善看來，錦里還是要比寬窄巷子強(qiáng)得多的，至少吃的東西多得多，味道也要更好。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地理位置，背靠著武侯祠，總比寬窄巷子前后沒什么可看，只能和店家大眼瞪小眼來得強(qiáng)。

　　當(dāng)然了，和金陵夫子廟、長安回民街、潭州火宮殿、北平前門大街一樣，作為一條號稱民俗小吃街的場所，老幾樣還是有的。

　　“阿根廷深海大魷魚，比臉還大，比臉還長！”

　　“正宗灣灣烤香腸，物美價廉，只要十五元！”

　　“XJ紅柳羊肉串，絕對正宗！”

　　房德讓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幾家店，扭頭問楊士善：“正宗潭州火宮殿臭豆腐，聞著臭吃著香——現(xiàn)在還差它一個，基本上就齊活兒了?！?p>　　楊士善食指一伸：“瞧見沒？在那邊呢?！?p>　　當(dāng)然了，除非是腦子進(jìn)水，誰也不可能不遠(yuǎn)千里來錦里吃這些東西，楊士善想破頭皮也想不通，這些店是怎么生存下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沒有這些每個城市的每一條景點(diǎn)小吃街都有的東西，光靠本地小吃，想把整條街填滿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楊士善熟練地開啟了尋路功能，三轉(zhuǎn)兩轉(zhuǎn)，帶著房德讓拐到一個岔路里，一指其中一個攤位：“他家三合泥味道比寬窄巷子的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再搭一碗冰醪糟解膩，你試試？”

　　房德讓從善如流，兩個人一人一份三合泥，一份冰醪糟，趕巧邊上的游客起身離開，讓了個位置出來，兩個人就著桌子坐下，開始吃手里的小吃。

　　所謂三合，就是糯米、大米、黃豆三種粗細(xì)糧磨粉，作為主料。冬瓜、核桃、芝麻、花生夾雜其中，翻炒過后倒不像平常吃時一樣酥脆，而是綿軟甜香，和三合泥主體部分十分契合。單說賣相，確實(shí)不太好看，有點(diǎn)像凝固的湯圓餡，還是五仁混的黑芝麻餡，呈灰黑色，卻不黯淡，“blingbling”地泛著糖和油帶給食物的光澤。

　　雖說是黏食，口感黏滑軟糯，但是絲毫不沾牙，嚼起來后槽牙甚至還能感受到一絲嚼勁。這就是豬油的妙處了。和另一道名菜桂花蛋一樣，三合泥也有“三不沾”的稱號。當(dāng)然不是籃球的那個三不沾，而是說不粘牙、不沾匙、不粘碗，拿勺子舀時有種橡皮泥的質(zhì)感。舌間的粗糙感與咀嚼時的柔軟相結(jié)合，頗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而香甜的味道絲毫不留戀口腔，直接順著喉嚨滑下去，這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會讓人想要去再舀一勺。

　　話說回來，一種食物好吃自然是有好吃的道理。熱量越高，帶給人的幸福感就越強(qiáng)。三合泥就是如此，把可能變胖的心理負(fù)擔(dān)放下，細(xì)細(xì)品味，糖和油完全融入了三合泥的用料當(dāng)中，帶給人的幸福感自然也是無比濃厚。

　　房德讓和楊士善兩個人都不是在乎胖不胖的人，都來吃飯了還在乎這個，算什么英雄好漢？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吃的就爽快了起來，楊士善閉眼細(xì)品，一睜眼，房德讓的一碗三合泥已經(jīng)沒了。

　　“老楊，不怪你說，這個三合泥果然是比寬窄巷子的要強(qiáng)。不說別的，離遠(yuǎn)了聞味道就不一樣?！狈康伦屵瓢蓭紫伦欤H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楊士善就不客氣了：“寬窄巷子的能和這個比？那家的鍋你也看到了，油泡著三合泥，都快溢出來了，再加上劣質(zhì)青紅絲，別說吃，看著就難受。再看錦里的，一鍋干乎乎實(shí)實(shí)惠惠，可比那個強(qiáng)多了。不說那個，吃完正好把冰醪糟喝了，解解膩?！?p>　　和房德讓一對眼，楊士善接著說道：“當(dāng)然了，我知道你不膩，因?yàn)槲乙膊荒?。它就是單純好喝。喝了它也好把嘴里的甜味去一去，吃下一個東西不串味?！?p>　　房德讓也聽勸，爽快人，不用匙，直接就著小紙碗的邊喝了一口。沒幾個酒糟米粒，幾乎全是清湯的醪糟本身糖雖然不少，不過和剛才的三合泥一比，那就是清淡的很了。趕上是冬天，冰醪糟清涼爽口的感覺還要遜色了幾分，如果趕上夏天，吃完三合泥直接喝上一小碗，更是從心里直接提上來一口氣的爽快感。

　　兩個人給其他游客倒開了座位，邊走邊聊。剛吃完三合泥，聊的內(nèi)容也和三合泥相關(guān)。

　　“老房啊，我跟你講個古代民間故事，和三合泥帶點(diǎn)關(guān)系?！?p>　　“慈禧老太太往西跑也沒跑到蜀中來??？”

　　“比那早?！?p>　　“乾隆皇帝下江南也沒下到蜀中來吧？”

　　“比那也早。你就甭猜了，三國兩晉時候的事?！?p>　　“怎么說？”

　　“蜀漢滅國之后，后主劉禪被帶到北方去了。這就有人不樂意了?！?p>　　“誰啊？”

　　“蠻王孟獲！這個孟獲當(dāng)年被諸葛亮七擒七縱，對諸葛丞相是心服口服帶折服。諸葛武侯，通陰陽曉八卦能掐會算，算到了自己命不久矣，六出祁山回不來，就囑咐孟獲，跟孟獲說，自己死之后，不求劉禪能過的多好，平平安安就行，可別讓劉禪受委屈。諸葛亮對自己那是沒的說，孟獲自然是滿口答應(yīng)，在諸葛亮面前發(fā)誓，說每年立夏來看一回后主，誰欺負(fù)后主他孟獲頭一個不同意?！?p>　　“不怪劉禪叫人家相父，親爹也就這樣了?！?p>　　“可不是嗎？后來鄧士載偷渡陰平，來的快啊，誰也沒反應(yīng)過來，后主降了。南蠻王孟獲就沒趕上出兵。等得著信兒的時候，大將軍姜維姜伯約巧使妙計，可惜功虧一簣，伐蜀的部隊(duì)已經(jīng)回去了。孟獲兵都發(fā)了，沒趕上，你說氣不氣？”

　　“這確實(shí)不怨人家孟獲?！?p>　　“話是這么說，但是孟獲心里不得勁啊。丞相臨死前說把后主照顧好，結(jié)果自己這一個沒注意，后主連人帶國家都丟了。第二年立夏，孟獲就想起來后主了，心里那叫一個不痛快。這小情緒一上頭，點(diǎn)起了十萬大軍，兵臨長安?！?p>　　“孟獲哪來的十萬人馬，還能兵臨長安？”

　　“民間故事嘛，別當(dāng)真。別打岔，我接著講。這孟獲帶著十萬大軍打到了長安，把這個晉帝嚇得是渾身發(fā)抖。倒不是打不過他，這群蠻子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這么一伙人天天惦記自己，可也是挺嚇人。他就派人去問，看看這位怎么才愿意撤兵。孟獲一琢磨，無論如何，司馬炎不可能說把劉禪放了，讓自己來照顧，但是也得聽丞相說的，劉禪受委屈可不行?！?p>　　“重情重義信守承諾，是個漢子?！?p>　　“但是孟獲這個智商確實(shí)是不太夠，按暗榮游戲的話講，他們南蠻團(tuán)伙就沒一個智力過三十的。冥思苦想好幾天，想出來個法子?！?p>　　“怎么個辦法？”

　　“孟獲就和晉帝商量，說咱們這樣，每年立夏我派人來看后主劉禪，順便給他過個稱量量體重。要是跟前一年比，劉禪胖了，說明你好好照顧了，咱們這算是罷了。可要是萬一劉禪瘦了，那就不行了，你這是虧待后主了，我們就起兵造反，跟你玩命。”

　　“這也是笨人有笨法?！?p>　　“晉帝心想那還不容易，就算頓頓山珍海味好酒好肉，也花不了幾個錢，一口答應(yīng)?？蓻]想到，這一年冬天的時候，劉禪生了一場大病，瘦了不少。晉帝這個愁啊，這劉禪夠不上斤兩可不行?！?p>　　“賣不上價了？”

　　“嗐，這像什么話？人家晉帝是怕平白無故起了刀兵。這劉禪瘦了可不行，得想辦法喂胖了才行。就有人出了主意，給劉禪做特制的飯。糯米加上豆子，拌的糖和豬油，又香又甜，劉禪每頓都不少吃，很快體重就上來了。等到立夏，孟獲派的人到了，劉禪這么一過稱，三方面都是皆大歡喜?！?p>　　“這故事和三合泥有半毛錢關(guān)系？”

　　“你看劉禪吃這個飯的材料，是不是和咱們剛吃的三合泥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還真別說，頓頓吃這東西，他劉禪不長分量都出鬼了！”

　　兩個人一路吹牛扯淡，經(jīng)過一個攤位，楊士善忽然停?。骸袄戏?，吃根臘腸換個口味，回頭再去吃糖油果子？”

　　兩人一拍即合，半分鐘之后，兩個人一人嘴里叼著半根臘腸繼續(xù)閑逛。

　　房德讓咬了一口臘腸，細(xì)細(xì)咀嚼，帶著煙火氣的肉汁濺出，充斥著口腔，兩分肥八分瘦，不柴不膩。房德讓嘆了口氣：“這么多好吃的東西，他劉禪怎么能樂不思蜀呢？”

　　一邊同樣不緊不慢吃著臘腸的楊士善把口中的肉嚼得快沒什么味道了，才戀戀不舍地咽下去：“可能是在北面頓頓三合泥？”

　　房德讓又嚼了一口臘腸：“我覺得更可能是當(dāng)時辣椒還沒傳到四川。好吃的沒現(xiàn)在這么多。話說大團(tuán)長家好像就是北地王的后人?！?p>　　楊士善頓時來了精神：“這事大團(tuán)長可沒和我講過。而且北地王不是先把兒子砍死了，自己又自殺了，他哪來的后人？”

　　房德讓把最后一截臘腸塞到嘴里，有些意猶未盡：“這個臘腸倒是挺實(shí)惠的，這么多城市的景點(diǎn)，像這種純?nèi)獾某缘?，沒見過這么便宜的。大團(tuán)長祖宗可能是遺腹子？反正大團(tuán)長前一陣覺醒的異能已經(jīng)能說明一切了。你的異能說不定還能幫上大團(tuán)長的忙。管他呢，吃東西要緊，你說的糖油果子是不是那家？”

　　“咱能不能把話說完，大團(tuán)長的異能究竟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