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初冬
工作的原因,又該換房子了。
“找房子嘛,談條件。就是你說一個條件,我補充一個條件,大家相互平衡地談嘛……”中介無恥地說道。
焦鴻沒理他們:“我不想這么偷奸耍滑。要談就是一口價,不要玩兒那些虛的,效率低。我一旦發(fā)現(xiàn)不真實,會立即無條件毀約?!?p> 同寢室女生在我找房子回來疲憊后,送來泰國榴蓮糖和咖啡,她剛跟公司去泰國旅游回來。
焦鴻感覺溫暖了一些。之前他在中秋時送她的月餅和電影券,對于自己只是小事,只是自己不太想吃月餅和因為忙而用不掉電影券而贈與的。沒想到這時給了一些暖意,心中甚慰,不那么疲憊。
焦鴻這時突然想到:“看來是缺人關心,而且是陌生人的關心。熟人關心自己,讓自己感到心累。”
戀愛是相互服務,如公司客戶,如何建立粘性,就是總能給你需要但還沒意識到的,就像那些在工作上求著自己辦事的人平常對自己一樣,雖然自己能識別出他們的意圖,但還是感到他們的用心和厲害,不會去不禮貌地斷然拒絕,只能客氣地推辭掉。
這兩天焦鴻沒跟肖清玉聯(lián)系,他也樂得對方也不聯(lián)系自己,能擺脫最好,除非她打扮地青春靚麗。
不過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這兩天穿衣很不在乎形象,心想可能:一是因為肖清玉不在乎這些,所以自己也不在乎,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有女友了,就不管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了,穿得不將就也沒事。
這是與自己當初要在打扮上講究,要精神干練整潔大氣相悖的。
他想:關系應該是相互促進的,肖清玉在打扮上是邋遢的,自己也就不那么講究,而是也很邋遢。如果是李渝,自己就會多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不會這么不講究。當然這只是表面的?!l(fā)現(xiàn)自己在找各種借口不去與肖清玉聯(lián)系。
焦鴻想到這里覺得自己是喜新厭舊,愛美嫌丑。進而想是不是每個人都這樣不堪?哎,自己這樣,還有什么權力去說人家女孩子嫌貧愛富呢?
想不了那么多,還要繼續(xù)跑動,找房子。他發(fā)現(xiàn)BJ的租房市場實在太差,二居和三居隔斷成四居室五居室屬于正?,F(xiàn)象,三居室簡直奢侈,二居室太難找,有甚者,把廚房直接弄成了一居,而抽油煙機和洗碗池下水道還在那里擺著;同時他們在客廳里用硬紙箱粘貼湊出來的板,四面圍出來一個方塊的空間,就算是一間臥室了,而頭頂上連紙板都沒有,直接用的客廳的燈。
新聞上總是說要整頓租賃市場,焦鴻看罷現(xiàn)狀,覺得簡直是信口開河,就這樣的情況,哪里有整頓的跡象?
不能信?。【透腥撕团酥g的話一樣。
“什么愛情,就是找個能長時間陪伴的唄!”焦鴻突然想到了一個已婚人士給他講的一段對話:“甲說:陪伴就像吃飯一樣,不是說你吃飽了這一頓,現(xiàn)在以及以后的幾個小時不想吃了,所以你以后就永遠不吃了。不是這個道理。過一段時間你還會孤單的。所以,才要有婚姻,有老婆這樣一個長期的異性來和你做伴。而乙說:那我也不能天天吃一樣飯菜?。r間長了也會膩的!甲說,你要長時間沒飯吃啊,以后天天吃白菜也是可以的。再說了,關鍵是你可以變著花樣吃啊!所以啊,你還得結婚!”
這好像從生理需求的角度解決了為什么必須要結婚,結婚可以給人一個長期的合理合法的社會普遍認可的做愛對象。
這些問題是焦鴻以前不敢想或者羞于去想的,但現(xiàn)在他慢慢地有些放開了,他反而不再糾結于這個觀點,而是要更多的因素:比如長相、性格、生活和消費習慣等等,因為人是不可能一直在床上的,而大多數(shù)時候,床上的事情是由床下的事情決定的。
那個時候,他覺得肖清玉不像其他相親對象一樣網(wǎng)上聊天的時候就問是否有車房,她不要求車房,而且知性,有見識,又好像衷心的樣子,是個賢妻良母之選,這樣也可以,但后來他發(fā)現(xiàn)她不事打扮,土氣,感覺拿不出手,當初尚未戀愛得深,便想結婚,如今尚未結婚,便想離婚。就像以前的工作,除了不喜歡工作本身之外,一切都好,但這樣便痛苦的要死,因為他也要為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或事全力以赴。當時他想想每天要面對一個對自己不錯而又不是那么喜歡的人進行全力以赴,是不甘心的,要是不付出或不負責任又不是自己他的性格。只是將來可能又該苦逼地面對,工作生活其它方面稍有挫折,便怪罪于此,心知其好,最終還是辜負了她而離婚出來,就像當初辜負了公司的期望一樣。
但當時,很多事情他還想不了那么透徹,而且,已經(jīng)開始這樣面對了。他需要她來應付自己父母的期望,來減少生活上的干擾,這樣能讓他安心地在自己的事業(yè)上闖一番。
為了平衡,焦鴻當時在想:“她或許也需要我來過渡,不要再過多親密……”
他當時已經(jīng)知道“其心不正,果遭迂曲”這句話,只是僅僅把這句話當成話,而不是現(xiàn)實。
他當時僅僅是想:結婚是一個大義名分,以自己和肖清玉的性格,只要結了婚,便應該在夫妻關系上是固若金湯的。這樣,自己可以安心地做事業(yè)。
后來一次團建聊天時,他的一個同事說自己結婚前是在八達嶺長城上求的婚,但后來還是離婚了。另一個同事說:建了長城,抵御匈奴,但你看,歷史上匈奴還是來了,還是一波一波的,不斷地來。
結婚這個名分,是抵御不了離婚的。
結婚這個事情,也不是讓人來安心的,歷史上,長城內(nèi)自己人引起的動亂從來不比長城外其他民族侵略來的少。
只是這個道理,焦鴻當時是不懂的。
當時焦鴻已經(jīng)認識了李渝。他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所說的,放著大家閨秀薛寶釵,不去追求,而去喜歡輕薄任性的晴雯。正如樸實的肖清玉和精怪的李渝,他更喜歡后者。
或許是后者更容易迎合自己,而前者需要自己努力去迎合,感到累。尤其最終要涉及嚴肅的婚姻時,他還是要大家閨秀,而不是自己喜歡的精靈。
難道說所謂的“安全感”在作祟?對大家閨秀,感覺是安全的,對精靈,則感覺不靠譜?就像工作賺錢可以帶來安全感,而鐘愛的縹緲無定的學術研究則只是帶來的不靠譜感一樣。
他那段時間聽到的看到的,只是一句話:本分地生活,有個工作,賺些錢,再追求理想。
本分和理想是沖突的嗎?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當時的選擇要得到些什么,失去些什么。雖然實際上,他也并不知道,自己會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人嘛,都是自欺欺人的。
焦鴻的手機響了,肖清玉主動問最近忙什么事情?要不要我陪你去找房子?
焦鴻知道她這是一句應付的話,讓她從中景來一趟京城太難了。
于是他冷冷地回復,要見同學朋友,還要等搬完家后的一個禮拜再回中景見面。
他知道自己這樣是無情的。他知道自己是在不理人家,故意讓她放棄——她貼臉上來,自己故意使臉色,耍大牌。這樣很可能會失去她。
而書上說失去一個這樣好的賢惠的女人,是會后悔的。
他也怕報應!他捫心自問,如果失去她,會是怎樣?他自己回答說,我會覺得失去了一個好朋友,失去可以在失落時得到精神慰藉的人,失去可以隨時回去相互滿足生理需求的人。
既而,他罵自己無恥,罵自己罪惡,居然是這么骯臟的念頭。但他自從認識壞我之后,已不太震驚于自己的罪惡。他確實對滿臉黃色毛孔粗大頭發(fā)枯干又不識打扮的女人,起不了憐愛之心。他知道自己這話這心思不能告訴她,否則會讓她喪失自尊,因為這話這心思對女人來說太過狠毒。再說,已經(jīng)故意在笑侃之中影射過了,也刺激到她了,沒必要再說第二次,否則是自己有毛病,所以告誡自己只能小心翼翼地藏著。
焦鴻想:她樸實,有時知性,通情達理,很多想法好像和自己相同,又好像對自己好。
她總說心疼他找房子累,而焦鴻感覺,廉價的同情沒有任何意義,自己也同情她啊,但雙方都做什么了?什么都沒做。
焦鴻安慰自己說,不必在意,畢竟,虛偽是婚姻的本質。
其實他不知道,虛偽只是幸?;橐龅谋举|。他那時心里還沒敢想過不幸福的婚姻。
他要是再想想,可能就推斷出來:不幸?;橐龅谋举|是真實。
焦鴻當時知道她不像李渝古靈精怪,是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即使耍任性,即使有負于自己,自己也會容忍過去,繼續(xù)嬉皮笑臉對她。她也知道李渝世故,心眼多,不一定靠譜,甚至有時不一定與自己三觀相合,但總是愿意見到她,一顰一笑都勾得自己神魂顛倒。
他逐漸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雖然他早就認識到了,但當時還是更多地抱有幻想,而此時反復地對比發(fā)現(xiàn)了,不覺心寒,那就是:男人喜歡的女人一般不是所謂志同道合,而是女人的漂亮,和嬌氣……
只要像李渝那樣獨立。漂亮嬌柔的女孩兒不用過多努力,勝過那些表達可以奉獻自己的樸實女孩。
最少對于焦鴻,他的對漂亮女人喜歡的感性會戰(zhàn)勝他對樸實靠譜的女孩的理性。
也許以后會后悔,但事實證明:跟樸實不打扮的女孩兒打交道,自己已經(jīng)后悔了。就像以前的工作一樣,什么都好,自己卻天天想死。
想到這里,他背起了一首詞,進入了夢鄉(xiāng):“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逐甚干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且趁閑身未老,盡放我些子疏狂……”
那天早上起來,焦鴻想起了前一天與房產(chǎn)中介談一個房子時的風波:有一個裝修不錯的好房子,二室,價格也不貴,唯一的就是目前有一家三口在住住主臥,讓他住次臥。他當即表示不能接受,心里的借口是已經(jīng)和另一個中介談過了,要看其他房子。
今早醒來后,焦鴻還一直在心上比對著,畢竟在京城找個便宜的二室,多難。而事實上,那個屋子,其他的指標都可以達到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面對一家三口這個概念時的潛意識是:他自己已經(jīng)不愿意看到幸福,也不相信幸福,進而更不相信幸福和幸運會那么巧合地落在自己頭上,便不愿再邁出那一步,然后違反與另一個中介的口頭協(xié)定,去爭取一個更好的地方,而是繼續(xù)走荊棘坎坷之路。
他最終用昨晚背的“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來安慰自己為愚蠢而付出的代價所帶來的痛苦和悔恨。
這句話,是一個好借口。
接下來,焦鴻還是不敢去爭取李渝,因為手上有她肖清玉,雖然還沒有結婚,似乎與中介口頭協(xié)定一樣,他不愿意再付出代價邁出一步去另外爭取其他感覺更合適的女孩兒……
當他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開始要去努力了……
他不想像那樣后悔。
焦鴻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思維的危險性,但同時根據(jù)經(jīng)驗,沒有真正的好事,因為好事兒后面總是伴隨著各種麻煩事
他出門后,經(jīng)過一座橋時,突然推己及人,想到:女孩兒是不是也是這種心理?她們之所以在被追求伊始,本能地拒絕或矜持,就是不相信幸福真的光臨自己,她希望你能堅持追求下去,她的心理狀態(tài)就是你多次爭取,才能真正證明你是認真的……
可惜的是,在男方,卻認為這是“作”,而還有一些敏感的男生更是以為女方是小看自己,所以不愿繼續(xù)努力爭取。
而那些聰明人,堅持下去的人,卻能堅持或者恰巧在堅持范圍之內(nèi)而成功,然后結婚生子。
于是,焦鴻又想到達爾文進化論,又想可能是優(yōu)勝劣汰,那些懂得這些東西并做到的人可以優(yōu)勝,而像自己這種人或者那些敏感的人將面臨被淘汰……
按理,想到這些,應該有危機感,就像中華民族清朝末年面臨亡國滅種時的反應。但他沒有危機感,他覺得很好,像自己這種成天想死、覺得沒有幸??裳缘娜?,絕了后代也是天定,不必悲傷,不要讓后代也經(jīng)歷人生的苦楚。
但是,焦鴻又清楚那些比自己更加悲傷的人,如殘疾人,智障的人,考不上大學的人,天賦好卻沒錢上學的人,在地鐵口乞討的人……
他們都堅持活下去了……
他那天只是在跑來跑去,找房子,好幾個中介跟大爺似的趾高氣昂,像極了痞子流氓轉業(yè)而來的,屢次欺瞞、扯皮,讓他耗盡了心力,疲于應付,甚至想找警察來,后來他想到,是自己實力不夠,對于這種人,跟他們只能靠實力碾壓,不能靠講道理。因為他們什么道理都懂,只是選擇了那樣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活著。
焦鴻越來越想回到自己買的房子中,盡快擺脫這種漂泊浮萍的生活。
跑了一天,晚上,拖著疲憊的身心,焦鴻在回家的路上,他想到這樣辛苦的或者,還不如死,而想到死,他便想像自己在體驗死……
他體會到了無限悲涼,比天氣還涼,如墮冰窟之中。
他害怕那種冷,他懷疑自己以前時說相死,但真正面臨死亡時,會不會退縮?那比所謂“孤單寂寞冷”要冷得多。
第二天,在上班地鐵上,看著同為蕓蕓眾生的其他人,焦鴻想:自己為什么不那么在乎她肖清玉的知性和通情達理,哪怕是表面上的?
她又想起了木青夕和李渝,想起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