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渝河市,北方的濱海城市。焦鴻去那邊看了兩次,并看了樣板房之后,便要確定來這里了。
那時正是炎熱的夏天,那天搖號排隊選房子,焦鴻以為直接來抽簽?zāi)锰柧涂梢粤耍瑳]想到在售樓處門口還設(shè)了一個舞臺和大屏幕。
開場便有熱場舞。在勁爆刺耳的音樂中,女郎們跳完舞,便走了。
焦鴻想這有什么意義嗎?好像是在調(diào)動大家的氣氛,不過自己沒感覺。
主持人剛開始還介紹一下樓盤的情況,但隨后看大家不感興趣,便在簡單地抽獎后,知趣地站在舞臺一邊,舞臺便剩余外國勁爆歌曲,然后不斷提醒大家耐心等待。
焦鴻看著屏幕上滾動著的字,急切地看第一個字并沒有姓焦的。
屏幕每次滾動三個號碼,相應(yīng)地有三個人便可以優(yōu)先去選房子了。
焦鴻看身份證號前三位,能判斷每三人中有兩人是京城來的,也就是說在這里買房的三分之二的人都是京城人,而且聽他們議論著,普遍認購的都是是最貴的一樓,以求得一方花園之地。
終于滾動到他了,他急匆匆地進售樓處,找到銷售代表,選了自己的房子,付了費,還碰上了未來的鄰居,聊了一會兒。
買房子這種大事兒,就這樣,在焦鴻自己的主張下,算是搞定了,所有這些都沒有告訴自己的父母或親戚,只是跟以前的朋友提了一下。
松海有京城的汽車之霾,京城有偶爾松海的濕熱,渝河市臨近大海,又能看到群山,可以讓自己“朝滄海而暮蒼梧”,并安靜地做事情。
焦鴻知道自己潛意識是一個悲觀的人。內(nèi)心不想再努力奮斗,感覺自己沒有未來,可以隨時死去。他不想再跟天下人一樣,去奮斗,去爭什么東西,只想安安靜靜地度過余生。
所以,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舍棄自己,去做一些有益別人的事。舍棄自己的利益,舍棄自己的面子,舍棄名聲,為別人服務(wù)。自己物質(zhì)方面極容易滿足,關(guān)鍵是行為和思想。
焦鴻閉著眼,回憶著自己短暫的人生:“我活了三十幾年了,還像是一個賭氣的孩子,和小時候一個樣:因為兄長偶爾打自己,就賭氣不叫他哥哥。現(xiàn)在因為女孩兒不理自己,自己也賭氣不理她們。一個月前,因為中景市房子買不起而不理中景市,去渝河市買了房子。我應(yīng)該深思熟慮,不應(yīng)該為了一時之意氣而為,因為意氣之時只是看一時一事之得失,而非全局。如今天早上信誓旦旦要辟谷,不吃飯,只喝水,且到了飯點,還能堅持許久,不去炒雞蛋。當時只是想到清理腸胃而已,沒有想到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此時,便想到下午要去辦事情,晚上還要鍛煉身體,如果不吃,似乎過不去?!?p> 這時焦鴻已經(jīng)坐車回到了京城。他扶了扶掛眼鏡,一用力,發(fā)現(xiàn)眼鏡框內(nèi)的襯線已然斷了,眼鏡片散了出來,一只眼鏡片落在地上,摔出了裂痕。
他突然意識到,這對眼鏡已經(jīng)戴了五六年了——很久了,該換了。
他瞇著眼睛坐著熟悉的地鐵,走著熟悉的路,回到了宿舍,換上了備用眼鏡,看著已然零碎破損的舊眼鏡,感傷之情油然而生,寫下了《吊眼鏡》一文,以告慰跟隨自己五六年的伴侶:
“今日眼鏡偶然之間線斷片裂,心有所動。感其多年相伴,常遺忘在床,而被全身壓下,至少十余次之多,仍然扭一扭便恢復(fù)原樣,韌性之大,可嘆質(zhì)高也。期間,被變色眼鏡替代兩年多的時間,而充當運動或惡劣環(huán)境時的換具。由于兩眼敏感,常感度數(shù)稍有不適,故漸棄。其無怨無悔,回京城后突知變色眼鏡之厚誤事,而又感其輕便耐用,堪大任,于是再重用之。悠悠歲月,用其不怠,偶為門面而換較新的變色眼鏡。長期以來,思維已定,以為此舊眼鏡經(jīng)多番摧折,金剛不壞,哪料正常戴時,今日下午,一扶眼鏡,框架右眼內(nèi)角突然折斷,將就一兩小時后,襯線亦斷。徹底不可再用。
嗚呼,感嘆其百受摧殘,衷心耿耿,無怨無悔;感嘆自己因之舊,而多年輕視。此時失之,無法輕便睹物,方悟其之重要。吾心懷感激,亦有懊悔。
又感人的生命也如此,多次摧折,經(jīng)年累月,雖涉百難,硬挺過來,但一朝壽盡,并無征兆。而此期間,誤以為天長地久,雖舊但永不遭毀。哪知一旦輕碰,便即損命。我生命如此,親朋好友亦如此。
又感房價,多次失態(tài),多次調(diào)控,貌似堅不可摧,哪知會在日常平淡的一旦夕之間便因螞蟻之力而全盤崩潰。
由于此眼鏡之損,余有片刻回家取備用眼鏡,余得以有時間放松休息,不必在路上看手機等物,心中得以片刻清澈。
亦想到,父母兄姐,遠朋近友,皆是助我之人,或精神或物質(zhì),吾亦應(yīng)尊之重之,莫因其舊,貌似不堪,而棄。求拜神佛,他們便是神佛,利神佛,莫若利他們?!?p> 一副眼鏡的死,又勾起了他死的欲望。
在松海還能裝逼而死,但在京城每天看著霧霾,生無可戀,粗暴地死會更好些,不要追求什么浪漫。
困眼乏身而出門,茫然天地一瞬間,不知何處作生死。
焦鴻每天都在想死,但想不到用什么樣的方法去死。他告訴自己:“你要學(xué)會死皮賴臉地活著,這個世界給你的榮耀之名、誘惑之實太多,因為你可能得不到這些名和實。”
焦鴻每天都感覺無能為力了,什么都不會,又沒有條件。但他卻沒有發(fā)現(xiàn),只要公司給安排的任務(wù),他總能做得非常好,并得到領(lǐng)導(dǎo)的獎勵。
他又想起了小時候,其實自己只希望每頓飯都能有菜;如果有肉更好,炒得香一點,而這個目標在他上大學(xué)時已經(jīng)實現(xiàn),后來工作更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這還不滿足嗎?
什么媳婦兒,什么愛情,什么實現(xiàn)人類理想,解放人的思想,簡直~~~現(xiàn)在他就在做這件事,為此孜孜不寐,不樂。
“當你的愿望在少量物質(zhì)上的時候,容易滿足,如果你的愿望是思想的解放,那太難了!”
他在邊工作邊后悔自己為什么留在京城?
他埋怨自己生在一個普通保守家庭,觀念里就是談戀愛就要朝著結(jié)婚的方向去,所以他不敢去和一個自己不是那么喜歡但喜歡自己的人嘗試愛情,或者僅僅嘗試性體驗。
想起前一段時間,又一次請佩佩吃飯,她又一次臨到前一天以交通原因說不能赴約,焦鴻已經(jīng)生出絲絲厭惡,但不濃郁,也無所謂。焦鴻也不會太顧及表面的契約,因為他現(xiàn)在開始習(xí)慣性地猜度對方的實際心思。
焦鴻又問自己為什么不發(fā)展與李渝的關(guān)系?
他自己答道:“還是那個,觸及了自己底線,她總是愛答不理;聯(lián)系過程中也沒有互動,她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早掛電話就早掛電話;最重要的是那次約見不見,卻自個兒出去玩兒的事故;后來幾次聯(lián)系,都是約聊后半個小時才回信息,而且回的信息是忙完了,還要繼續(xù)忙,我感到巨大侮辱感,因為她在明顯勉強;此時,房子之事煩心,無心無力于愛情,更難于應(yīng)付異地,更難以應(yīng)付女孩子不斷的自矜自持,也不想彼此拖累;唯一就是她好像品行工作靠譜點,長相中等;可能根本上說,是因為不喜歡,所以無愛心縱容?!?p>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是恨念多,則將之當惡人,則疑其心邪。疑心,則想象其會有惡行,便心悸,為了保護自己心態(tài),則悲觀,于是便有消極行動。
他與多個公司不能相處下來兩年,也是因為此,記恨太多,身心俱疲,放棄治療。松海還算好的,不是記恨,而是記累太多。有很多是自己多想的。比如生活沒有奔頭,比如工作重復(fù)太累沒意思。當初對木青夕的愛變成了有點恨意,以為她小看自己。
由此焦鴻意識到了自己的軟弱,如弱柳,隨風(fēng)而斜,無風(fēng)也想斜,他問自己:“將來與這個公司可堅持有兩年余?”
他再問自己:“是什么讓我忘了最簡單的快樂?可能是空洞的拯救人類的夢想!或許,年幼時便可能為了偷懶,效仿書中的主角,把夢想的思維弄成慣性了?!?p> 他想起這些理由,笑著自己面對人生的局促,原來是軟弱造就的。其實,最核心的不過是人家不想和你好,你氣不過。僅此而已。放棄她,找別人就行了,還假裝自己很有恒心,很癡心,其實就是以愛的名義作繭自縛,就像以夢想的名義偷懶,不干眼前的工作一樣。不過自己的內(nèi)心也只是模仿電影電視,也是一種演戲而已。
焦鴻突然興趣來了:既然是演戲,那么應(yīng)該演好自己的戲,裝好自己的儀。不管在家怎么樣,出門就得把戲服換上。沒有戲服,沒法演戲。碰到美女后膽怯地說不出臺詞,豈不是不好?
那就把人生當成一場戲來演吧!
一個親戚打來電話說,推薦你一個女孩兒,她叫肖清玉,她的條件是這樣的……你們?nèi)ヒ娨幻姘伞?p> 焦鴻想:演戲的機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