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泠手里拿著婚服,腦海里卻不斷回想方才云坤的話。
“往事已隨風(fēng)去,你今日將它穿上,就得將那些執(zhí)念斷個干凈……”
但這又談何容易?
自他死在自己懷里,名為東闌的心魔已去,卻又多了一個叫陳逍的心魔。
日日夜夜,整整三百年間,他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臨死前的釋然,始終在夢中折磨自己。
難道自己錯了嗎?
不,不會的……只要青云找到他轉(zhuǎn)世,自己再將其收入門下,放在眼皮子底下教導(dǎo),便絕不會再重蹈覆轍,一切都可以重頭來過……
待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再一次來到了問蒼崖。
然而,這一次,卻多了一道身影,一抹亮麗幾欲刺眼的紅色。
藺如兒,與自己一樣,東闌遺孤。同時,她也是自己的師姐,那個即將要與自己結(jié)為道侶的人。
她此刻背對著段泠,身上穿著的火紅的嫁衣,一雙鳳凰栩栩如生。一針一線,皆是她親手縫制的,為了這一天,她實在等了太久。
“段泠,你可記得,我們自被師父接來宗門,有多少個時日了?”
她沒有轉(zhuǎn)過身,只靜靜地盯著那黑魆魆的深淵。
段泠道:“時日太久,已記不清了。”
“是啊,真的太久太久了,可我還記得,直至今日,正好是一千年……”
段泠微微蹙眉,覺著有些許不對勁,“師姐?”
“你到現(xiàn)在還叫我?guī)熃忝??”藺如兒似是自嘲的笑了起來,“我早該想清楚的,千年,我陪了你千年,與你同生共死,卻依舊比不上一個已經(jīng)死了快三百年的人!”
段泠一怔,見她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精致的妝容已被淚水暈成一團,一雙明亮的眸子此刻布滿血絲,滿含著復(fù)雜的情緒。
忽然心中一動,崖底的禁制被人動了。
段泠不由面色一冷,卻被人攔住,他沒發(fā)覺自己的聲音也帶上些許寒意,“師姐你讓開,此事我可不與你追究?!?p> “追究?”藺如兒冷笑了一聲,“我知道你藏在下面的是那魔頭的尸首,是我放那人進來的,既然我破不了你的禁制,自有人破的了?!?p> 段泠冷聲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勾結(jié)外賊,是要被逐出宗門的!”
藺如兒大笑了一聲,模樣似有些瘋癲,忽而變得猙獰起來,“段泠,是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已經(jīng)死了,你還不明白么,他是魔頭,他是罪人,他得了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連一縷魂魄也沒留下!”
她似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么,緊接著緘口不言,只死死攔在段泠身前。
“什么意思?”段泠周身寒意冷的幾欲凝成實質(zhì)。
藺如兒淡淡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若我告訴你,你還會下定決心殺了他么,我這是在幫你?!?p> 她說著一抹眼淚,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拉著段泠的胳膊,便欲將其拉走,“今天是我們大喜之日,全宗的人都等著祝賀我兩呢,別讓他們等太久……”
話未說完,卻被人一把推開,她望著縱身下崖的身影,目眥欲裂,“段泠??!”
崖底,被他種滿了罌草,世人只道其花粉可煉制迷情引,但卻不知還有另一種功效,便是保肉身不腐。
禁制已經(jīng)被破,段泠急忙趕去,卻見一人全身緊緊裹著黑色的袍子,正靜靜看著那草叢中的人。
只見其一身玄衣錦袍略有些散亂,一張如玉的臉上,似看不出任何生命消逝的痕跡,只像是睡著了一般。
黑衣人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忽而轉(zhuǎn)過身去,似是等候多時,“段泠,不成想你竟有著這等齷齪的心思。”
段泠聽見這聲音腳步一滯,這聲音……
下一瞬,那黑衣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張和陳逍一模一樣的臉。他緩緩靠近段泠,湊到他耳邊,低聲魅惑道:“哥哥的味道如何,阿泠?”
段泠聞言微愣,迅速后撤,手里握著長長銀劍,冷聲道:“你是誰,為何變作他的模樣!”
“斷情劍?”那人細細打量著,忽而輕輕笑了一聲,“我早聽聞東瀾劍尊前些年自創(chuàng)了一套劍法,名為追思斷情劍,極為厲害,原來自是情癡纏身,不得不斷,可現(xiàn)下……”
“竟是抽刀斷水,也沒什么用么。”他說著一臉揶揄的看向段泠,目光之中,不乏些許嘲諷。
段泠聞言眉頭皺的更緊,“休要渾說,你來此究竟有何目的?!?p> “我來,自然是帶他走的。”他攔腰抱起地上的人,似是想起什么忽而道:“聽聞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也為你備了份大禮?!?p> 說著,他一揮袖,一道光束徑直打向段泠眉心,只見其倏地面色慘白,身形略有些搖晃,神情呆滯。
“不……不可能……”
段泠喃喃自語,忽而周身劍意爆射,提劍刺去。他一雙劍眸猩紅,怒道:“你騙我??!”
宣明腳尖一點,抱著懷中的人,竄出這崖底。他垂眸看向底下幾近崩潰的人,嘴角發(fā)出陣陣笑聲,眼里滿是扭曲的快意。
段泠腦海里閃過一幕幕畫面,目光幾近絕望,仿佛心底有什么一朝被捏的粉碎,自己堅定了千年的信念,轟然倒塌。
“錯了,一切都錯了,錯的離譜……”
眼底泛起水光,淚珠滾滾而下,打濕了腳下一方凈土,似是一下子又變成多年以前那無助的孩子,只是這次再沒有人笑著哄他……
宣明回到崖上,走到那跌坐在地的女子身前,眼里閃過一抹不屑,嘴上卻笑道:“藺姑娘,錯過良辰吉時,豈不白搭了你這身衣裳。”
然而剛走兩步,卻被人緊緊拉住袍子,“你說只要魔頭的尸首不在了,他便沒了念想,自會回到我的身邊,為什么,為什么他……”
藺如兒抬頭看向那張臉,倏地呼吸一窒,似是被人緊緊掐住了喉嚨。見他那雙不加有一絲感情的眸子,冷若冰窟,感覺自己渾身被凍僵,心底發(fā)寒。
然而接下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卻狠狠地將她推向地獄。
“把他還給我!”
段泠周身劍意咆哮著,似與之融為一體,將那人緊緊包圍。
藺如兒連忙起身抓住段泠,“你傷勢尚未恢復(fù),不是他的對手,你就讓他走罷!”然而下一刻,她抬眼見他那雙專注的眸子,似再容不下旁人,不由顫抖著將手收回。
眼見著他如利劍出鞘一般,與那人纏斗,頭痛欲裂,似是有無數(shù)嘈雜的聲音在耳邊叫囂。
“恨么,你為他付出一切,卻換不回他一次垂眸?!?p> “殺了他,他就完完全全屬于你了,他眼里只看得見你……”
“殺了他,殺了他……”
那無數(shù)聲音,似化作心底的呼喚,引誘她一步步向前。
她垂眸,似看見有無數(shù)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將手里的劍刺入那人胸膛。
噗嗤——
鮮血迷失了她的雙眼,卻感受到了一絲內(nèi)心的喜悅。
得不到,便毀了他罷……
段泠嘴角留下一道血線,胸口一涼,回頭卻見藺如兒手執(zhí)長劍,眉心隱有紅光閃爍,嘴角卻掛著詭異、嗜血的笑容。
“你對她做了什么……”
宣明眼里閃過一抹狡黠,輕笑道:“我只不過是讓她順心而為,她變成這樣都是你的錯……”說著手一運力,長劍應(yīng)聲而碎。
段泠猛地嘔出一口血來,被人一掌拍下懸崖。
身子迅速下墜,重重落在那無盡草叢之中,視野被點點熒光覆蓋,朦朧間似是回到一切初始之時。
……
云坤換上一件淺青袍子,手里拿著一個精致的木匣,緩步走出木屋,卻見一人怔愣地站在院子里一動不動。
“如兒?”
云坤連走上前,卻見她目光呆滯,手里緊握著沾滿鮮血的銀劍,嘴里低聲念著,“沒了,什么都沒了……”
云坤見她狀態(tài)不對,斂眉道:“泠兒呢?”
藺如兒喃喃道:“他在問蒼崖下面……”
云坤心下一沉,將其安置在屋內(nèi),傳了消息給宗主,急忙往問蒼崖趕去。
卻見崖上血跡斑斑,只一把斷劍靜靜躺在崖邊,似是在昭示著方才所發(fā)生的一切。
他上前將劍拾起,卻見這崖下忽而出現(xiàn)一道道勁風(fēng),席卷而上,要將靠近的一切攪碎。
身后走來一紫衣男子,他面色凝重,沉默片刻,似不知如何開口。
云坤斂眉道:“宗主,有話便說罷?!?p> 葉南枝輕嘆一聲。
“師兄,藺如兒死了。”
MING左冥
突然覺得云長老好慘,突然一下兩個徒弟都沒了,當(dāng)然他還有更慘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