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安全，朱心懷讓把不相干的村民都攔到了離河床十米開外的位置，本來他想讓宋海濤也離開的，但宋海濤卻說，“我是醫(yī)生，如果有人溺水，最需要的就是我”。
隨著朱心懷的沉默，并肩的兩人同時將目光移到河里，終于，在河中心位置看到了先前下水的三人。
“快看，是他們！”
即便是這樣，可提起的心并未放下，反而愈加緊張起來，因為上游沖擊下來的洪水離他們最多也就百米遠(yuǎn)。
“噗！”
老王一個龍?zhí)茁┏隽怂妫瑒傁肜^續(xù)下水找大劉子，身旁的伙計驚呼道：“老王，快看上面！”
隨即老王的目光和另一個伙計同時朝上游看去，均倒吸一口涼氣。
“媽喲，這是河神要來收咱們的命啊！”
老王慌張的目光一閃而過，回頭對兩人道：“別扯那些亂七八糟的，別忘了咱們下來是干嘛的！”
“什么！？老王，都這樣了咱們還救人，趕緊往岸上游吧！”
“是啊，這一洪水沖下來哪還有命活？”
老王瞪了他們一眼，“人家漢城市的醫(yī)生不顧自己生命危險來幫咱們，咱們能親眼看著家鄉(xiāng)人在河里溺死？”
說罷，深呼了一口氣，整個人又扎進(jìn)了河里。
“現(xiàn)在怎么辦？”
“還費(fèi)什么話，老王說得對，咱汶縣人不救汶縣人，哪還有臉指望別人？！”
隨即也潛了下去。
岸上，宋海濤看見三人不僅沒有往回返，反而又潛進(jìn)水里，內(nèi)心除了欽佩以外，臉上的擔(dān)憂更為濃郁。
“朱鎮(zhèn)長，孫興盛下去多久了？”
朱心懷眼睛一直看著手機(jī)時間，“快一分鐘了，哎，剛才應(yīng)該我下去的”。
宋海濤拍了下他的肩膀，不知該說什么，突然，看到一個腦袋浮現(xiàn)在河面上，不是孫興盛又是誰。
“朱鎮(zhèn)長，你快看！”
洶涌的河水中，孫興盛正大氣粗喘，不知是雨水還是河里的藏垢將他的視線模糊，所以很難看清前面，但此時的他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拼命的往前游。
見狀，朱心懷和宋海濤心里生出同樣的疑問，朱心懷便問旁邊負(fù)責(zé)安全防線的村民，“老孫真得到過游泳第一名？”
村民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被朱心懷的目光嚇著了，才說出實話，“朱鎮(zhèn)長，孫興盛是得過第一名，但，但那是村里人閑玩的，他那泳計，連我兒子都不如”。
“什么！”
朱心懷兩眼大瞪，氣的一時說不上話，就連旁邊的宋海濤也是不敢置信的目光。
“為什么剛才不告訴我！”
跟前的幾個村民見朱心懷有發(fā)火的征兆，急忙解釋道：“朱鎮(zhèn)長，是孫興盛讓我們不說的，剛才他把我們叫到一起，說朱鎮(zhèn)長是干部，不能讓他以身犯險”。
“是啊，他還說市里來的醫(yī)生救了他兒子，他也要盡自己的努力去救別人，所以就……”
朱心懷聽后，非但沒有解氣，反而更加煩躁，但他又不能指責(zé)村民，所以氣的直拍手，“這個孫興盛，沒本事逞什么能??！”
宋海濤沉默良久，他一直是個無神論者，但此時的他竟不由的內(nèi)心祈禱，祈求上蒼保佑這些平凡卻能做到舍己救人的村民平安歸來。
河里，老王終于將大劉子撈了上來，但怎么叫他都沒反應(yīng)，心里更加急了，恰好兩個伙計也游了過來，便喊道：“快，我架著脖子，你倆后面扶著！”
見老王他們將大劉子救上來，岸上的人都發(fā)出一陣歡呼，可緊接著的一幕讓所有人膽寒心顫。
滔滔洪水的強(qiáng)沖下，上游的碎石全部滾了下來，若是被這些石頭擊中，就算水性再好也是枉然，眾人絕望時，突然發(fā)現(xiàn)孫興盛的速度加快了許多，跟剛才比簡直判若兩人。
“老王，快看，那不是孫興盛？”伙計喊道。
老王詫異的抬起頭，不但沒有驚喜，反而被嚇了一跳，“他娘的，這家伙泳技那么爛，下來干什么！”
兩個伙計更是搞不懂，隨即看到一根尼龍繩甩了過來。
“老王，快接?。 ?p> 老王這才明白孫興盛來的意圖，右手十分精準(zhǔn)的抓住繩頭，喊罵道：“你個死老孫，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下來送死嗎！”
孫興盛已經(jīng)累得渾身發(fā)虛，剛才他是卯足了勁才加快速度，聽老王這么說，只能四肢盡量保持著平衡，牽強(qiáng)笑道：”我也是江北鎮(zhèn)的村民，你們能下來，我為什么不能”。
“狗屁邏輯！”
又罵了一聲，老王趕緊讓后面的兩人用繩子把大劉子的腰捆上，到底是經(jīng)常干農(nóng)活的莊稼人，手上動作十分麻利，拽了拽松緊，一人道：“沒問題了！”
“嘩~嘩嘩！”
洪水似耗盡了所有的耐心，一股腦的灌了下來，幾人回頭看了一眼，老王頭皮發(fā)麻的喊道：“大家拽緊繩子，剩下的就靠岸上的鄉(xiāng)親們了！”
看到老王他們朝著岸上使勁揮手，朱心懷握緊繩子的手不禁一顫，“快往上拉！”
霎時間，數(shù)十個村民上前拽住了繩子，將河里的幾人往上拽。
宋海濤站在最末尾的位置，這讓他想起院里去年組織的一場拔河比賽，只不過這次，對手卻是比他們強(qiáng)大數(shù)萬倍的大自然。
“老王，這次回去，你可一定得請咱喝酒”。
“你個爛酒鬼，請你喝酒是沒問題，但前提是得有命回去”，老王被伙計這時還想喝酒有些氣到了，隨即看了眼孫興盛，問道：“老孫，你沒問題吧”。
孫興盛一只手挽著繩子，另只手輕飄揮了揮，“沒，沒事”。
可是隨著孫興盛的話音剛落，“轟嗵！”一聲，一塊巨大的巖石砸在了他們身邊，原本聚集的幾人瞬間被擊散。
“不好！”
朱心懷大驚失色，掃了周圍一眼，發(fā)現(xiàn)其他人也都一副愕然的表情，額頭上雨水跟汗珠混合著一遍遍往下淌，他幾乎可以感覺得到，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灰色。
突然，一個人的聲音將他從灰色中拉了回來。
“朱鎮(zhèn)長，現(xiàn)在還不是放棄的時候！”
“宋，宋院長……”
朱心懷機(jī)械式的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宋海濤正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說不上多么的從容，但卻十分篤定道：“不到最后一秒，我們誰都不能放棄”。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朱心懷如醍醐灌頂徹底清醒了過來，沒錯，此時的他不僅是黨員，更是作戰(zhàn)指揮員，一旦他丟失了方向，還如何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走出困境。
“朱鎮(zhèn)長，你快看，是老王他們，他們沒事！”
朱心懷心里猛地一跳，眼眸迅速眺望，原來老王他們雖然被擊散了，但手里的繩子卻一直沒有松開！
“快，繼續(xù)往上拉！”
這話朱心懷幾乎是哭著喊出來的。
“咳咳！”
老王被嗆到了水，連咳好幾聲，他觀察了下幾人的情況，發(fā)現(xiàn)孫興盛臉色蒼白的厲害，急忙問：“老孫，要不你到我前面，我把你推著游”。
孫興盛卻沒有同意，“大家都挺累了，放心，我可以堅持住”。
孫興盛同樣知道河里的人可能已經(jīng)累虛脫了，所以讓大家伙卯足了勁把人往上拉，眼看著人一點點的靠近，岸上的人仿佛已經(jīng)看到勝利的曙光。
然而就在此時，洪水急速沖擊下的河域突然圍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老王他們往漩渦中心拉扯，岸上跟河里的人同時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能量與他們對抗。
“朱鎮(zhèn)長，太沉了，拉不動呀！”一個村民喊道。
見此情形，被隔離到上面的村民也下來幫忙，但因為繩子長短有限，算上宋海濤也就是十三個人。
可即便這樣，見效仍然甚微，朱心懷的手腕被勒出一道很深的紅印，宋海濤也感受到手臂傳來的沉痛酸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繩子松開的后果，所以沒人敢放松哪怕一毫。
河里，老王和伙計的眼睛被洪水沖的睜不開，隱約間，老王看到孫興盛竟一點點松開自己手里的繩子。
“老孫，你在干嘛！”
其他兩個伙計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舉動，驚嚇喊道：“老孫，抓著我們的手！實在不行就勒住我的脖子！”
但是孫興盛的回答沒讓他們?nèi)魏我粋€人想到。
“老王、大柱、存生，再這么下去，咱們可就都得交代了，我松開了，你們就能上去了”。
“你說什么瞎話呢，要上也是咱們一起上！”老王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所以試著用腿夾住他。
孫興盛躲過了他的兩條腿，突然笑了，“我老孫沒什么本事，好不容易娶個媳婦還給跑了，只是可惜我的娃兒了，老孫，你可一定要幫我照顧好??！”
老王清楚的看到孫興盛笑到最后哭泣的臉龐，他怎么都沒想到，平時少言寡語的孫興盛竟然為了救他們做出這樣的選擇。
于是一個恍惚的瞬間，孫興盛徹底松開了他手中的救命繩索，任由洪水將他吸進(jìn)漩渦，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老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