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很深，如果再偏半寸，腸子就要劃爛了，但命算是保住了。”
教堂里的英國醫(yī)生操著生硬的漢語，連嘴帶手地邊說邊比劃，終于讓眾人都放下心來。
不過，那醫(yī)生旋即做了一個手勢，大拇指與食指指腹輕輕地摩擦著。
這動作的含義明眼人自然是了解的。
腳行的老大面露難色，腳行腳行，其實也就只是一群生活在天津城底層的苦力，幫人搬運(yùn)貨物為生，哪里能攢得下多少錢。
江楚本是坐在一旁，有些發(fā)愣地望著撩開袖子的手臂，上面有一片青紫。
八極拳以臂當(dāng)槍，果然名不虛傳。
回想起方才自己在汽車旁止步，打著借煙的名義試探。
而那男子卻鋒芒畢露，好似不帶鞘的刀刃一般，二人短暫地交手了幾個回合。
他的手臂就如同是被利器扎了一樣，抽回來時已經(jīng)發(fā)麻不已，對方下手可真是毫不留情。
抽回了心神，江楚便感覺氣氛忽然有幾分靜謐，那醫(yī)生表情有些不悅，頗有些憤怒的瞪著腳行一眾兄弟。
好奇的詢問了一下，江楚沒有猶豫，從口袋里取出銀錢遞了過去，那醫(yī)生笑瞇瞇的點(diǎn)頭收下，臉色這才算是好轉(zhuǎn)了過來。
江楚又叮囑了幾句，決定讓耿良辰暫時在這座教堂休養(yǎng)，他腹部傷口太深，不宜走動。
耿良辰還想要犟著脖子拒絕，卻被江楚抬出道理壓住，他那張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的臉上流露出感激的神色，臥在床上向江楚道謝，末了直愣愣地開口說：“街頭上多虧了江兄弟的援手，又不辭辛苦一路追到城外救我，這份恩情我念在心里，卻也沒甚回報。”
頓了頓，他從懷里抽出那張帶血的地契，張嘴剛想說些什么，江楚卻起身，正色道：
“耿兄弟，自己拿命搏來的東西，還請收拾好。我也不是貪財?shù)娜?，你的骨氣令人敬佩，僅此而已?！?p> 耿良辰目光閃了閃，見江楚表情不似作偽，便也就收了回去。
“日后，你我便是過命的交情，多的我也不再說了，等好了后請你喝酒?！?p> “別忘了這些腳行的兄弟?！苯厣碇噶酥敢蝗耗_行漢子，意有所指。
耿良辰愣了一下，旋即便反應(yīng)過來，認(rèn)真的沖著腳行眾人抱了抱拳，艱難說道：“這一次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個來回，良辰才真正看清了人心?！?p> “誰待我好，誰將我棄之如敝履，都一清二楚。”
“各位兄弟恩情，小弟都念在心里?！?p> 他初始，頗有些小人得志，和腳行兄弟鬧翻。
但在原劇中最后，挨著深入腹部的刀刃一步一步挪回天津城，知道必死后，臨死時還幫了腳行兄弟推了大車。
由此可見，耿良辰其人，雖然出身底層，有著一身小人物抹不去的脾性，但本質(zhì)上還是有心的。
不似林希文，身居軍界高位，卻是個狼心狗肺，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家伙。
也正是看清了耿良辰的為人，江楚才愿意伸出援手。
不過聽得耿良辰這話，特意提了這么一嘴，江楚暗暗思索，心里知道他可能是在天津街頭遭難時，看到了什么人。
這才有所心灰意冷，看清了人情冷暖...不過，倒也好。
這些，耿良辰明顯不想多說，江楚倒也不去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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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了一些事情，英國醫(yī)生又兼著牧師的職責(zé)，還是極為遵守契約的。
將耿良辰交給他照顧，江楚也算是放心，便伴著腳行了一些人往天津城內(nèi)去。
街頭依舊人頭攢動，又恢復(fù)了不變的平靜，整個天津城就如同一汪難起波浪的死水。
耿良辰就好似是在這沉浸湖中泛起的小浪花，可終究是帶不來什么變化，所謂問君哪得清如許，唯有源頭活水來。
在津門武行攪起浪并不是難事，難得是，怎么為這灘死水，找到可供流動的通道，讓水流動起來，活水自然會有的。
陳識有些茫然的走在街頭，他得了鄒榕的承諾，算是真切在這座古城站穩(wěn)了腳跟。
可預(yù)想中的興奮并沒有，更多的，反倒是茫然與無措。
這座城市對外人的惡意簡直不加掩飾，一切計劃好的事情被重新推翻。
鄭山傲丟了名聲，也同時殃及到了自己這條辛苦掙扎的池魚。
雖然和鄒榕達(dá)成了新的約定，可這究竟值得嗎？
詠春終于得以在天津立足，他的武館，開在最繁華的東門里大街。
整座武館有三重院落，二十二間房。
這等規(guī)模，甚至還要超過鄭山傲的武館。
或者說...整座天津都沒有過這么大的武館。
可這些卻不是自己用拳頭打來的，而是賣了自己徒弟換來的。
北上揚(yáng)名，卻只得到了一個裝裝樣子的結(jié)果，這就是自己想要的？
陳識有些迷惘的在街頭游蕩，抬眼望去，角落里的茶攤吸引了他的注意。
或者說，是擺在茶攤旁，那樹著“耿”字小旗的流動書攤。
茶攤的姑娘，有幾分異族的相貌。
陳識曾經(jīng)跟著鄭山傲去看過白俄女人跳舞，因此一眼看出來，覺著對方倒帶著白俄女人的那種韻味。
姑娘收拾桌椅茶碗，身子俯著，掛在腰間的飾品叮當(dāng)作響。
陳識看了良久，方才從那面小旗上收回了視線，問道：“你還租書呢？”
“是我一個朋友的攤...”姑娘頭也沒抬，語氣中帶著微微的顫抖，擦著桌面的手也頓在那里。
沉默著，她慢慢直起了身子，搖頭道：“他踢了八家武館，卻被小人算計...”
“兩把刀子插進(jìn)身子里，血止不住地流，那里還有他的血?！?p> 茶攤姑娘指了指不遠(yuǎn)處地面上那一抹暗紅，“然后他就被人帶走了，現(xiàn)在...還不知道生死?！?p> “街面上，人人為他鳴不平，有的書上都被血染紅了?！?p> “我是他的朋友，他的攤子，我?guī)退粗?..也許他會回來的?！?p> 但顯然姑娘自己都對此不抱有信心，或許這些話，只是一個寄托，給自己的一個安慰。
陳識聽在耳中，姑娘的話卻如同刀子一樣攪動他心神，雖然面上表情依舊平靜，可卻也不由自主放下了茶碗。
“你把那書拿過來，讓我看看?！?p> 姑娘猶豫了一下，沉默著去取了一本來，被陳識接在手中。
暗紅色的封面，印著《蜀山劍俠傳》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可里面的扉頁，卻被染得暗紅，頗為觸目驚心。
“姑娘...這書送我吧?！标愖R攥緊了書冊，微微抬頭，幾個字仿佛是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一般。
那姑娘望著他一身打扮，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又忍不住道：“一看您，就覺得不像是一般人?！?p> “那書給了您，您可得給他做主啊。”
這話里的意思，陳識自然是聽得明白。
姑娘心細(xì)且聰慧，意思藏在話后面。
陳識卻也是出奇地沒有反駁。
“你這么為他說話，他...定是條好漢。”
說罷，陳識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定。
他起身輕輕擺了一枚錢在桌面，收起書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