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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司法日志

第五十三章 沐府與顏府

大明司法日志 雀目 3133 2020-03-30 00:09:56

  顏府后院。

  顏中溪正與妻子在房中酣睡。屋外大雨淋漓,時不時還有閃電劃破天空。

  一道黑影穿過走廊,帽檐下的臉在天邊一道道白光中顯得冷酷瘦削。

  來人正是岑恈。

  督主只給他這一次機會將功補過。顏中溪是所有云南官員里與商續(xù)聯(lián)系最直接的一人。他親自前來,算是給足了這個知府面子。

  岑恈輕輕推開了居室的門,手上長劍一立,敲了敲地面就算是通報了。已近深夜,風雨飄搖之中門口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黑影,直接把床上二人嚇得縮做一團。

  枕邊的夫人下意識的拉過好些被子,顏中溪冷得身子抖了抖。見黑影并未有其他舉動,便壯著膽子問道:“來者何人?”

  岑恈拿出令牌,也不管床上之人能否看得清,開口道:“東廠領(lǐng)班,岑恈?!?p>  此話一出,嚇得知府大人直接滾下了榻,顫顫巍巍穿了半天的靴子,又披上外衣,連忙走出居室與岑恈去前廳會面。

  “不知大人深夜光臨寒舍,有何要事?”

  顏中溪一個偏遠小官,見到東廠中人心里自然畏懼,但他到任廣南這幾年,除了偶爾貪點小財之外,也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怎么會有東廠的人突然找上門來?

  岑恈解下蓑衣,不多說半個字,直接從袖口拿出一封信交給顏中溪。

  顏中溪接過書信,打開第一眼就是自己的名字,心生疑惑。而后面的內(nèi)容也都是一些官員的名字。

  雖說他對云南整個地區(qū)的情況不是完全了解,但信中所列名單,只要是他認識的,都不是什么清正廉潔之輩,很明顯,這是一封彈劾密信。

  但是在交通不便的云南地界,收集這樣一份名單何其不易……顏中溪不明白岑恈到底有什么意圖,開口詢問道:“岑大人,這是?”

  岑恈直接回答道:“都察院監(jiān)察御史,商續(xù)。他最近在云南一帶活動?,F(xiàn)在,就在你廣南府境內(nèi)。而這封書信,則是不久前他落在按察使司內(nèi)的書信。顏知府,不知你對此人有沒有印象?”

  監(jiān)察御史?商續(xù)?他從來沒聽過啊……哦對,沐瓚之前來府衙找人的時候似乎提起過一個手持尚方劍的御史,他起初還不相信。

  可沐瓚在竹林,又被一個小姑娘說得啞口無言,似乎是真的認罪了。難道,真的有一個了不得的御史大人在他廣南府內(nèi)?

  “有,下官聽說過一位手持尚方劍的御史在廣南活動。但具體那位大人到底在哪,下官也不清楚?!?p>  主座上的人有些不耐煩的開口道:“不要在我這里耍什么小聰明,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此人手上這份名單如果沒有被我東廠提前知曉,不日后將會出現(xiàn)在京師都察院的書案上。顏知府,我一不與你談條件,二不跟你耍花招,咱們來一場互惠互利的合作??珊茫俊?p>  顏中溪有些蒙圈,什么小聰明?他難道看上去長得很精明嗎?不知御史大人在哪里,這很正常好吧……人家就是來掀我老底的,要是被我知道行蹤那還得了?

  正常情況下顏中溪的想法沒錯,但商續(xù)實在不是一般的巡按官。岑恈也提前查了這位顏知府,結(jié)果愣是什么都沒查出來。商續(xù)才到廣南多久,一日不到名單上就有顏中溪的姓名了,岑恈覺得一定是這個知府主動在商續(xù)面前暴露了什么。

  但是這個知府居然說不知道?還扯什么尚方劍。他在京師東廠都督身邊都沒聽說陛下賜下過尚方劍,這個知府哪里能知道?

  該知道的不知道,不該知道的卻偏偏知道。岑恈覺得眼前之人并不是誠心合作。

  “這個嘛,小人也是道聽途說……具體的,還要問我那位沐府的老友?!?p>  岑恈不滿這樣模棱兩可的說法,開口問道:“沐府?哪位老友?”

  “沐瓚,沐家的宗親。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沐府了。因為一些事情,他……應(yīng)該被麒麟堂的人抓走了?!?p>  岑恈聽到“沐家”二字有一瞬的愣神,很快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

  “商續(xù)人在哪你不知道,那最近廣南有發(fā)生什么大事嗎?”

  “有,有兩件。一件是這個沐瓚突然承認了兩年前的沐真詮一案是他陷害,一件是儂家寨竹林學堂的幼子服毒案。都是今日發(fā)生?!?p>  岑恈眉頭一皺,儂家寨?商續(xù)莫不是…

  “儂家寨土司的兒子,你可有他的消息?”

  顏中溪想了一會,回答道:“之前一直是失蹤狀態(tài)的。但是今日,儂寨主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小孩。大致八九歲的樣子。估摸著是找到了?!?p>  岑恈頓時大驚:“找到了?”怎么會找到了…他怎么找到的…

  看來都督料想的沒錯,商續(xù)心思彎繞,不會無緣無故到廣南。此一行他明面上是照例巡查,實則是混淆視聽暗地里追查浙江失蹤案的!

  想到這岑恈陰鷙的眸子又瞇了起來,對著下座的顏中溪開口道。

  “顏知府,如果有這個御史的消息,你知道該怎么做吧。火都已經(jīng)燒到房子了,縱火犯你一旦抓到,不用管什么官階律條,就算你直接將其就地正法,我東廠也會為你撐腰?!?p>  “這…”顏中溪雖說從官多年,但還沒有真正卷入過官場波譎云涌的明爭暗斗中。岑恈開口就是就地正法,著實有些把他嚇著了。

  畢竟他也沒有貪墨多少,對方若真的查到了什么,他最多也就是丟個烏紗帽,還不至于直接把人給殺了…

  “怎么?不愿意?”主座上的人語氣里已經(jīng)可以聽出煩躁,面色已然染了慍氣。

  “下官定當遵從?!?p>  只這一句話的威懾,下座之人背后就已經(jīng)涔涔地冒出冷汗。東廠之人惹不得,他一個地方官,更是不敢對這位京師里來的大人有什么異議。

  岑恈得到肯定回答,重新戴上了斗笠踏入雨中…

  沐府,靜心齋。

  “國公爺,今日那女子,您可是有想法?”

  沐府內(nèi)因為沐瓚的突然倒臺已經(jīng)全然亂了套。本來涇渭分明的沐昆一支與沐瓚一支的宗親這時候卻都開始稱自己為沐家人。

  直到深夜,沐昆才處理完這群旁支主脈的親戚。沐府內(nèi)如今已經(jīng)大洗牌。而這位與沐昆談話的管家便是一直以來堅定沐昆一派的主心骨。

  此番變動過后,自然成為了國公爺?shù)男母埂?p>  不過即使已有五十年的閱歷,這位管家有時還是看不懂沐昆的行為。

  只知道這位小少爺再不是小時候那般天真爛漫了。所以即使沐昆在前廳待李玨雙以禮遇,甚至有時候還會因為李玨雙的一席話而走神,管家也不敢猜測沐昆的心思。

  “不是有想法,是傾慕已久,不得回首?!?p>  沐昆意味深長地說完這句話,就再不多說了。從竹林回來的路上,李玨雙看似與他談笑風生,實則總是在有意無意的避開一些話題。

  那么偏僻的學堂怎么會突然多出一個仵作?還有儂寨主與沐真詮之間的關(guān)系怎么會這么好?那個拿著尚方劍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以及那個已經(jīng)被拐到沐府的小子,會不會與他父親多說什么?

  沐昆想把自己的疑問拿出來與她一起探討。他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坦白一切的準備,坦白他的不堪,他那難以啟齒的過往,以及被拒絕了很多次的提親。

  但是她都回避了。

  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很仗義,又很聰明??吹耐赶氲耐?。對人善良。

  就連客棧里對他的夸贊其實都是為了給他和那個小女孩解圍。這樣處處為人著想的姑娘,他在漆黑的地獄待久了自然就會仰慕這樣一道光。

  可這道光一旦照進他的生活,前途是否真的會變得明亮?沐昆不知道。

  李玨雙于他而言是一種奢望。他可以把自己抽絲剝繭的掰開了揉碎了坦誠在李玨雙面前,可對方不一定就會覺得這是真心。畢竟他已經(jīng)在陰暗處待了那么久,久到如今都不再覺得血腥味是什么難聞的氣味,久到可以看著尸體吃飯。

  李玨雙不會喜歡這樣的他。但沐昆絕對不會虛偽的騙李小姐什么。不是不怕,而是太怕了,怕到不敢有隱瞞。

  可她似乎不想聽。

  沐昆在竹林里多說一句關(guān)于沐瓚的話,就會被打斷。然后硬生生的轉(zhuǎn)移話題。多說一句關(guān)于那個小孩出現(xiàn)在沐府的事情,就會被打斷,然后再次轉(zhuǎn)移話題。

  她似乎不想知道太多關(guān)于他的故事,或者說陰謀,或者說齷齪的伎倆與手段。

  靜心齋外也有一片竹林。但是與學堂周圍的環(huán)境不同。這里竹林是人工栽種的,分布的整齊規(guī)范,失了些清幽的生意,多了幾分矯揉的刻意。也經(jīng)不起屋外狂風驟雨的摧殘。

  就像是他在李玨雙面前的姿態(tài),明明有意坦白自己,有意追求佳人。可心思深沉的人再如何表達自己的真心,也總會讓人覺得虛偽刻意。

  他在骯臟之下,流言之中茍活。自然無法自詡君子。

  沐昆不喜歡這樣偽飾高格的竹林,于是便開口對管家道:“明日把竹林都砍了罷?!?p>  “是?!惫芗一卮鹜瓯阃讼铝恕?p>  沐昆輕輕地在桌上打著節(jié)拍,像是在與屋外的雨點應(yīng)和。

  御史,沐真詮,儂家寨,你們到底有什么聯(lián)系…

  李玨雙,我究竟該不該放下執(zhí)念,你究竟…還會不會如六年前一般接受這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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