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現在是在羞辱她!那眉尾的絲絲嘲諷之意。
洪連被他氣極,怒氣上頭,不服氣的挑釁道:“我區(qū)區(qū)死人怎么了!眾神不管的,我管!我現在好歹能替他出口惡氣!”
手指揚向那廖仕偉那邊。
腳下踹人的動作一直仍沒停過。
葉沉看她故意犯禁,也不想于她多說,無奈的移開了視線,不去看那邊兇殘的畫面。他本就不是多管閑事之人,想著直接就把那廖仕偉帶回無區(qū)。
而躺在地上的廖仕偉聽洪連說完,胸中有股感激之情冉冉升起。她本就是受他父親托付前來尋他,那妖獸她也狠狠的幫他出過氣?,F在,這個時候,她仍站在他這邊,感激萬分。
那譚老爺已嚇得瘋癲不成樣,后又被洪連踹了幾腳,痛得在地上連連打滾,大聲哭喊:“我錯了,我錯了,別再打我了……”
“仕偉,是我錯了啊……”
“我虧欠你們的我會如數奉還,你別再纏著我了……”
“啊,不不不,下世,我給你當牛做馬,是我的錯,仕偉,你放過我吧……”
此時聽到譚老爺的懺悔之聲,兩行淚水從他的眼角流出,緩緩流入鬢發(fā)中,濕濕的,胸腔里遍布肺腑的恨意在那一刻變成委屈,不甘。
壞人做錯事沒有懲罰,而我們這貧苦凡人就像螻蟻一般,任天神擺弄,任富人擺弄,任權勢之人擺弄。
他們還勸自己放下執(zhí)念,怎么會放得下,那些仇恨早已沁入骨血。
為何,不勸惡人從善,要勸善人妥協(xié)呢?
是不是妥協(xié)比從善來得容易?
如數奉還,如今陰陽兩隔,你怎么還?我已身死,誰還貪圖你那萬貫家財……
可笑。
他們都說是自己恨的執(zhí)念,不是的……
不是的,是那賊人做錯了。
他錯了,我才有恨。
他若不錯,我又何來執(zhí)念?
他剛剛說錯了,為何不早點知錯?
早點知錯,家未亡,朋未故,又怎會成到這般模樣……
廖仕偉緩緩閉上了眼,不再掙扎,無奈的笑了兩聲。
可惜這句道歉地下的爹和妻都聽不到了……
葉沉在他額頭輕輕一點,語氣里終于有一點暖意,“讓你放下反而是天神的照拂,一世一命,皆有因果。那惡人將會日日活在自己的恐懼后悔之中,直至安息?;亓T!”
見廖仕偉終于不再掙扎,他也不管洪連之后的作為,他的任務現在已經完成。便一手拉著捆著廖仕偉的鎖魂鏈,打算離開。
奈何剛欲出門,一個秀美面容的男子,一身貴氣雪衣,腰間別著一把泛著幽幽暖光的玉扇,修長身材站立在書房射出的燈光之下,腳邊還跟著一只白色的……小狗?
那男子從腰間一抽,將玉扇慢慢支開,笑吟吟道:“各位忙好了?在下可是等你們很久了?!?p> 那人身著的白衣不似他們無區(qū)統(tǒng)服那般做工簡單。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金絲紋邊,上有花卉圖樣,清雅脫俗,衣訣翩翩,氣質非凡。
只見他腳邊那只小狗,也是一團毛茸茸的,煞是可愛。突然,不知哪來的一陣颶風,那犬立在風眼中,風流散去,原本那只小犬赫然變成一只龐然大物,原來是顯出真身。
剛剛明明還是伏在那男子腳步,現下已是他的兩倍之高,全身雪白,威風凜凜,鮮紅的舌頭舔了嘴巴一圈,像是獵物正在眼前,隨時準備下肚。
洪連視線也被這突然變大的妖獸吸引過去,不再管那已被她打得半死不活的譚老爺。不禁感嘆道:“這靈犬實在厲害,還能變大變小,這也太威風了吧!”
門外公子像是聽到自家坐騎被夸贊,心情大好,笑道:“姑娘要是喜歡,可以上來坐坐。這本就是在下的坐騎——三帝妖犬,騎坐在它身上,這上頭的風景都美妙了許多?!?p> 洪連走向前去,離門口僅幾步之遙,此時與葉沉一排站著。
葉沉一眼瞧著他就心生抵觸,不是無區(qū)之人,看這儀態(tài)坐騎,莫非是仙人?但心里總覺得不對勁,這亦邪亦正的氣息……
聽那人說完,洪連以為又是什么前來相助的能人異士,性格果然也是平易近人,不像這身旁這位,冷嘲熱諷的性子,果然他們繼邪堂和這越非堂合不來,看來是天注定。
她心下大喜,不曾想到這剛完成任務就能見識到如此靈犬,按捺住心中喜意,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可以嗎?”
葉沉見她真打算出去,連忙一把將她拉了回來,不可思議道:“是敵是友尚未分明,你這想是去送死?”
若不是秦艽堂中之人,葉沉真不打算管她,法力低微還總惹事,不知道秦艽怎么受得了她。
洪連最初并未感到怪異之處,只見他一身白衣,面目和善,逢人便笑,還以為是剛剛聽到傳音術前來相助的自己人。
那門外公子慢慢撫摸那妖犬細嫩的毛發(fā),分明是沖靈犬說話但眼睛卻一直看著洪連,像是看著獵物一般,道:“怎么辦呢?帝犬,到嘴的食物她又回去了,看來……得你自己去抓了?!?p> 洪連聽后手抖了抖,連忙向屋內退去,干笑了幾聲,“……差點真去送死了,幸虧得葉侍者提醒”。
葉沉并不認識此人,斜昵了洪連一眼,道:“你那低等修為還惹上這么大的仇家?”
洪連聳了聳肩,假笑著看向他,一副“真的高抬我了,怎么可能”的神情。她眨了眨道:“就因為我夸了他坐騎兩聲又要被吃么?”
葉沉不做聲,眉間緊鎖,心想他一人脫身倒是沒有問題,只是現在還有一個廢材隊友……想著往洪連那里瞥了一眼,此時她也是一副求助的眼神,葉沉回了個白眼過去。
對方僅那兩人之高壯碩的妖犬就有點夠嗆,別說還有一個白衣公子了,這下有點棘手。
他把手上拽著的鎖魂鏈扔給洪連,囑咐道:“你把那廖仕偉看住,別讓他跑了。”
隨即,滅秦劍感受到主人的召喚,“咻”一聲從背后出鞘,葉沉一手執(zhí)劍,怒視著前方蠢蠢欲動的三帝妖犬。
要打快打,打完早點回家!
那妖犬旁邊的白衣公子并不搭理這邊,自顧自的手上玉扇一揮,像是變戲法般,書房瞬間夷為平地,加之外面寬敞的后院,瞬間場地大了許多。
那人眉眼帶笑,甚是體貼道:“我們帝犬打架喜歡寬敞的地方,所以在下一瞬將這書房毀了,各位不介意吧?”
……
他們心道,又不是他們的,他們有什么介意,應該是這譚老爺……
洪連轉頭尋去,心道幸好。
只見那譚老爺被剛剛妖犬突然現真身早已嚇得昏了過去。要不然看到此情還是得昏過去,心痛得昏過去。
洪連拉著神志渙散的廖仕偉躲在較遠處,想著,要是等下他們打起來誤傷到就不好了,畢竟兩條腿活蹦亂跳的最后還能自己走回去的,要是真受傷了,那葉沉說不定就直接不管她把她扔在這了。
前方,葉沉已經擺好架勢,等待出擊。
然而那妖犬看也不看他,慢悠悠的朝洪連走去。
……
看來那妖犬是看準要找軟柿子捏。
但是,也先過我這關!
葉沉輕輕一躍,飛到它眼前,立在半空中,與那妖犬齊高。雙手施法,那滅秦劍幻化成千萬實體,正高懸在他身后,蓄勢待發(fā)。
洪連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神情,只覺得他背影雖然瘦弱,但此時身后的法陣甚是雄偉,劍氣逼人,寒意四起。
他輕輕一喝,“殺”。
瞬間萬劍齊發(fā),刺破長空,劍尾掠起一片靈流,朝前飛去。
那妖犬外表看似純良,現下感知危險,也燃起戰(zhàn)意,頓時血口大開,朝萬千光劍吼叫。
眼看那劍仗快要抵擋不住掉落下來,千鈞萬發(fā)之際,葉沉再次蓄力。
兩股力量交匯,兩方都行成一道屏障,互相壓制,各不退讓。
葉沉不得動彈之時,眼尾突然掃到一白影閃過。
糟了。
正陷于擔憂葉沉的洪連,忽然右手被人制住,那人還是一臉笑意,“姑娘,看他們打斗實在無趣。不如,在下帶姑娘去一個地方,那里可比這里好玩多了?!?p> 洪連見狀不妙,葉沉那邊必然脫不開身,只能自己對付??沼嘀至ⅠR放掉鎖魂鏈,掌心蓄力,向那捉握之處劈去,得以逃脫掣肘。
白衣公子倒也不生氣,仍然面不改色道:“姑娘不想去在下也不勉強,那只能……”雖見他還是笑著,但此刻神情充滿寒意,又道:“打暈了帶去?!?p> 洪連回道:“休想”!
她想著打不過還不能跑么?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就立馬朝身后漆黑一片的后山跑去。
那里黑暗且道路彎曲,最適合藏身,到時藏身暗處也可趁機反擊。
只見“咻”一聲,她的雙腳便什么物件砸到,疼痛萬分,整個人向前撲倒。
轉頭望去,見那白衣公子悠然自得的慢慢走來,她腳邊安靜的躺著原本應在他手中的玉扇。
洪連看著他慢慢逼近,那扇子又飛回到他手中。他一手握扇柄,敲打在另一手掌心中,頗有閑情。
估計看洪連也沒有別的招數,也只能坐以待斃,像是戲耍著自己的玩物,整個人甚是悠哉。
走到洪連跟前,他用玉扇輕輕挑起她小巧的下巴,看著她被夜色暈染開的容顏,眸底像是落了幾個星子,忽明忽閃的,現下傷到腿,整個人尤為楚楚可憐。
“如此絕色之姿,難怪那丫頭非要除了你。不過區(qū)區(qū)法力低微的鬼差,竟然要動用三帝妖犬前來追殺,在下可真是好奇,不知姑娘還有什么絕招沒使出來?好讓在下大開眼界?!?p> ……怕是要讓閣下失望了,法力就是菜,沒什么大開眼界,只有丟人現眼。
洪連也沒想到今日發(fā)生了諸多事端,本以為就是區(qū)區(qū)陽世凡人的雜事,沒想到一時之間,接二連三這么多妖怪,而且還是個個更厲害,個個都打不過。
第一次白天執(zhí)行任務,就要命喪此地,心里又暗暗嘆口氣,真是倒霉,莫非真要應了那葉沉所說,今天回不了無區(qū)?
她索性也不跑了,心一橫,反和那人聊起來。
“不知公子姓甚名誰?死之前好歹也得讓我死得明白一點吧?以后到了閻羅那里也可以告狀一番?!?p> 那人像是聽到什么有趣的事被她逗樂,甚是開心,大笑起來,“好,我告訴你。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名,姓啟單名一個舜字,啟舜便是我了。”
啟舜單膝蹲了下來,貼近她耳邊低聲道:“閻羅姑娘恐怕是見不到了,想必姑娘還不知鬼差死后會到哪吧?”
接下來的那句像是來自地獄的呼喚,森森寒意像是浪潮瞬間裹挾她全身。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灰、飛、煙、滅。消、弭、三、界”。
啟舜嘴角一鉤,眸底仍是笑意。單手在洪連頭頂上方揚起,掌心朝下,一掌就直接拍了下去。
“轟——”
是粉碎的聲音,化為灰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