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安仲根皺皺眉說：“事情也許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壞?！?p>　　他又嘆了口氣說：“我記得你一向很想得開，怎么一遇到這事，你卻總往最壞處想?！?p>　　王巖笑了笑，也分不清他是悲傷，還是無奈。

　　安仲根看著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好假裝不知道。

　　有風(fēng)從巷子里吹過，帶著海水的咸澀，其中還糾纏著許多其它的味道。關(guān)心一個人，就難免會想，如果想得太多，就會鉆進(jìn)牛角尖。越是相愛的人，越容易發(fā)生誤會，在分離的時候也就越痛苦。

　　安仲根雖然沒有真正愛過，但是他很了解這種感情，他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也沒用。

　　那個女人還站在不遠(yuǎn)處望著他們，剛才走了，現(xiàn)在又回來，風(fēng)中也帶著她的味道。

　　王巖勉強(qiáng)笑著說：“你有事？”

　　夜已經(jīng)深了，喝酒的人也該醉了，她現(xiàn)在不該站在這里，而是坐到酒桌上，陪那些對她不懷好意的男人。

　　但是看她的樣子，卻好像是特意來找他們。

　　王巖忍不住又說：“你找我們有事？”

　　那個女人垂著頭，想了想，走過來輕輕說：“請問兩位，是不是一位姓王，一位姓安？”

　　安仲根沉下臉說：“你怎么知道？”

　　那個女人囁嚅著說：“剛才我碰到一位姓盧的小姐，她讓我請兩位過去喝酒。”

　　安仲根一愣：“姓盧的小姐？”

　　那個女人點(diǎn)點(diǎn)頭說：“她說她叫盧大雙。”

　　她用眼角瞟著他們說：“那位小姐說兩位喜歡吃生魚片，已經(jīng)在前邊的餐館準(zhǔn)備好了，請兩位一定要過去?！?p>　　想不到這小小的漁村里，居然還有一家很正宗的中式餐館。老板是個韓國人，在蘇州住了十多年，因?yàn)橄矚g那里的美食，就回來開了這家餐館，一切裝飾和擺設(shè)都和蘇州他常去的那家餐館一模一樣。

　　就連廚房里大師傅也是從那家餐館里高薪挖過來的，相比這里的生魚片，他家的蒸魚更有名，每桌客人來了必點(diǎn)，鮮嫩得幾乎入口即化。

　　餐館別出心裁地建在海邊，窗外就是蔚藍(lán)的海水，雕花的欄桿下掛著養(yǎng)鮮魚的網(wǎng)箱，里邊都是剛剛海捕回來的魚，客人既可以拿著魚竿釣，也可以拿個抄網(wǎng)去撈。

　　餐館里燈火通明，卻只有盧小雙一個人，她好像已經(jīng)在這坐了有段時間，桌上已經(jīng)切好了一大盤白生生的生魚片，還有一盤熱氣騰騰的蒸魚，上面點(diǎn)綴著香菜和紅辣椒絲。

　　酒是日本的清酒，用天青色瓷瓶裝著，喝到嘴里冰冰涼，還有點(diǎn)甜。

　　除了那盤蒸魚，一切都和那天在江南生魚片店里里他們相遇時，安仲根和王巖桌上的酒水菜肴一模一樣。

　　女人好像天生有種奇異的直覺，總是能預(yù)先感知到一些事情。盧大雙一直在望著窗外，但是他們的腳步剛跨過門檻，她就回過頭望著他們笑。

　　他們停下腳步，也望著盧大雙，互相凝視著，表情都有些怪怪的。

　　盧大雙忽然笑了，向他們擺擺手：“快來快來，我在這都等你們半天了?！?p>　　王巖再想躲是不行了，也只好笑了，笑著走過去坐下說：“你怎么來了？”

　　盧大雙瞪大眼睛，裝出生氣的表情，但是樣子一點(diǎn)也不兇：“你們能來，我為什么就不能來？”

　　王亞輕輕咳嗽兩聲，訕笑著說：“能來能來，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碰上你?！?p>　　那個女人好像跟定了他們，送他們到餐館門口，還跟著他們進(jìn)來坐下。

　　她的年紀(jì)已經(jīng)不小，雖然涂了厚厚的脂粉，但是在燈光下，皮膚還是顯得有些粗糙，臉上帶著職業(yè)化的笑容，挨著安仲根坐下。

　　因?yàn)樗谎劬涂闯?，這個請客的女人是為了對面這個男人才追到這來，總是好奇地偷偷打量他們兩個，還把最好的位置留給他們。

　　盧大雙一直在笑，他們姐妹倆笑起來真是太像了，都是鼻子先皺起來，就好像風(fēng)吹過平靜的湖面，蕩起的層層漣漪。

　　她笑著說：“我是一路跟蹤你們來的，我厲害吧？”

　　她說著就拿起桌上的手機(jī)，亮出屏幕給他們看，地圖上有一道曲折的紅線，是他們離開后行動的軌跡，原來他們的車上有跟蹤器。

　　王巖看著那道刺眼的紅線，只好說：“那你都知道了？”

　　盧大雙壓低了聲音，輕輕地說：“你如果一定要把事說出來，我只好現(xiàn)在就走，你不是這么快就趕我吧？我們只是喝酒，不談別的，就當(dāng)我什么也不知道。”

　　王巖看著桌上漂亮的酒瓶，連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他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沒用，竟然連一個女人都保護(hù)不了。

　　他抬頭張了張嘴，還想再說點(diǎn)什么，盧大雙搶先開口，看著他說：“尊重別人就要尊重她的決定，我不想聽，你就不要勉強(qiáng)我。”

　　王巖只好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那你喝完酒就回去，我們還有點(diǎn)事要辦，不能在這耽誤太多時間，但是我向你保證，這件事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p>　　盧大雙笑著說：“你不會是想一走了之，再也不見我了吧？”

　　她的笑容沒有嘲弄的味道，相反帶著深深的擔(dān)憂，她擔(dān)憂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這個男人，擔(dān)心他一走就不會再出現(xiàn)。

　　她撇著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說：“我都說得這么露骨了，你總該說點(diǎn)什么?！?p>　　王巖閉著嘴沒有任何表示。

　　安仲根看看他們，微笑著說：“對?。∷埼覀兂陨~片，蒸魚，你至少要表示一下感謝?！?p>　　盧大雙嫣然地說：“我雖然認(rèn)識他不久，但是我知道，他是死也說不出那種話，我說得對嗎？”

　　她的眼睛還在盯著他。

　　王巖只好笑了，笑得很勉強(qiáng)：“原來我是這么個不知好歹的人?！?p>　　盧大雙眨眨眼，盯著他，忽然很委屈的樣子：“我費(fèi)盡心思來找你，你不會又是懷疑我別有用心吧？”

　　王巖苦笑著，搖頭說：“我沒心情開玩笑，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說，這件事我肯定會給你個交代?！?p>　　盧大雙生氣了：“你覺得我是在和你開玩笑？”

　　王巖干咳幾聲說：“不，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p>　　盧大雙看了看他，只好說：“其實(shí)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我妹妹現(xiàn)在很好，沒受什么委屈，你不用這么緊張?！?p>　　王巖愣住了，說：“你怎么知道？”

　　盧大雙嫣然一笑：“你忘了我們是雙胞胎？她現(xiàn)在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別提有多開心，早就把我們給忘了?！?p>　　王巖愣了一會，說：“雖然我從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但如果這次你說得靈的話，我一定會去信點(diǎn)什么。”

　　盧大雙撇著嘴，好像很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你現(xiàn)在心里只有她，別人就一點(diǎn)也不關(guān)心？”

　　王巖看著她，不知該說些什么。

　　安仲根吃了一筷子蒸魚，把魚刺吐到碟子里，抬頭說：“你父親怎么樣？我們走的時候也沒和他告別，他不會生氣吧?！?p>　　盧大雙嘆了口氣，黯然地說：“他現(xiàn)在很不好，肝病又重了，還吐了血，可能活不了多久?！?p>　　王巖吃了一驚，說：“我看他挺好的，怎么突然會這樣？”

　　盧大雙用力搖頭說：“他的肝一直不好，再加上妹妹一直氣他，家庭事業(yè)上又接連受到打擊，身體早就已經(jīng)不行了?！?p>　　她又說：“他現(xiàn)在念念不忘的就是找到那個女人，每天都在嘮叨，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后的心愿。”

　　她的眼里已有了淚光，很悲傷的樣子，連聲音都有些嘶啞。

　　王巖安慰說：“韓國醫(yī)療水平高，你可以給他換一家醫(yī)院，說不定會有辦法?！?p>　　盧大雙咬著嘴唇，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哽咽著說：“我會的，謝謝你。”

　　她又說：“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跟你們說。”

　　王巖看著她說：“你說?！?p>　　盧大雙想了想，整理了情緒：“我來這段時間，發(fā)現(xiàn)有人在監(jiān)視我父親，監(jiān)視了多長時間不知道，但自從我來了之后，他們就一直在跟蹤我們?！?p>　　王巖說：“你見到他們了？”

　　盧大雙又用力點(diǎn)頭說：“見到了，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韓國人，另一個不太確定?！?p>　　安仲根皺皺眉說：“他們是什么人？”

　　他想了想又說：“應(yīng)該不是七星幫的人，他們已經(jīng)詐騙成功了，不會再招惹你父親，難到你父親有什么事情瞞著你？”

　　盧大雙說：“這我不知道，但是我總是覺得，這兩個人和我妹妹失蹤有關(guān)系，因?yàn)槲颐妹镁退阍倥涯妫岔敹嗾J(rèn)識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不可能惹這么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