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
墨無罹盯著墨晞羽收拾東西:“皇兄,現(xiàn)在就要走了嗎?”
他還以為前世皇兄在良城受了什么委屈才會提前回去……
所以這幾天他一直跟在皇兄身邊,避免她跟那些百姓接觸。
“嗯。”
墨晞羽光明正大地把東西收進(jìn)了儲物戒。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么墨無罹會對這些東西這么熟悉,但他如果不愿意說,她也可以不問。
“走之前,再帶你去看一場好戲?!?p> 墨晞羽笑得有些詭異。
…………
百姓們清晨起來,準(zhǔn)備開始一天的生活。
年會對于墨國上下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場非常重要的節(jié)日慶典。
人們在這一天迎來新的一年。
良城的百姓對這件事的熱情度極高,饑荒剛有好轉(zhuǎn)的傾向,就開始忙前忙后地準(zhǔn)備年會事宜。
人們修繕破損的地方,在城中的每一處小心翼翼地掛上嶄新的紅燈籠,去最近的城池購買煙花。
他們像野草一樣,生于貧瘠的土地,但卻有極其頑強(qiáng)的生命力,無論什么時候都能快速好轉(zhuǎn)。
然而,當(dāng)負(fù)責(zé)采買的人拿著眾籌的資金準(zhǔn)備出城時,一聲刺耳的驚叫吸引了附近所有正準(zhǔn)備起身的百姓。
他們趕到城門口,卻看到了令他們永生難忘的情景。
一具具瘦骨嶙峋的尸體被一個個地“串”起來,掛在高高的城門口上。
一些尸體還沒有完全化為白骨,而那些腐爛的地方,一只只乳白色的蛆蟲在那里的血肉中爬行蠕動。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吐了出來。
而又因為胃中空空蕩蕩,他們干嘔了半天,卻什么都沒吐出來。
一眾尸體中,那塊白色的綢布隨風(fēng)飄起。
上面用如同鮮血般的顏色寫著四個字。
還我命來。
全城沸騰。
城門口掛著眾多死尸的消息飛快地傳遍了整個良城,每個人都放下手中的事,跑來了城門口。
而這其中,看熱鬧的人不在少數(shù)。
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在良城這樣的地方幾乎從未發(fā)生過。
人們秉著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心理,懷著好奇來“看戲”。
然后無一例外地,在看到城門口的慘狀后,惡心地吐了出來。
“這是誰干的?”
“太殘忍了。”
“大清早的,真是晦氣?!?p> 百姓們議論紛紛,同情者有,怒罵者更多。
禾必接到消息,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幾乎是立刻就往城門口趕。
在看到那些尸體的一瞬間,他就確定了。
那些都是他派人偷偷丟到亂葬崗的人!
禾必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慌感。
墨晞羽!
一定是墨晞羽!
除了她,他再也想不到任何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一個百姓看見了面色灰白的禾必,立馬就道:“城主大人,您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何事嗎?”
人們停止議論,把目光投向了禾必。
他們等待著他的答復(fù)。
禾必強(qiáng)撐著露出笑容:“這……本城主也不清楚,還是先將這些死尸埋掉吧……這么掛著,對逝者太不尊敬了……”
對,對!
只要埋掉了這些人,再過一段時間,這些尸體成了白骨,誰也奈何不了他!
“城主大人說得對啊……”
“掛在這里也太瘆人了……還是趕緊埋了吧?!?p> 百姓面面相覷,都很贊同。
禾必松了一口氣,指揮人把綁尸體的繩子割斷了。
一串串尸體墜落到地上。
禾必看著地上的尸體,眸中滿滿的陰毒。
看來他的確是小看墨晞羽了……
不過只是這種程度,想扳倒他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現(xiàn)在讓人說出真相,也不會有人信。
因為,他是這群人的信仰。
他們不會相信他在利用他們。
“阿書,我的阿書!”
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從人群中沖出來,也不嫌棄,徑直撲到一具尸體上哭了起來。
“阿書,我找到你了……嗚嗚,阿書,你不要我了嗎……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嗚嗚嗚嗚……”
她哭得肝腸寸斷。
聞?wù)邿o不動容。
禾必暗道不妙,趕緊喊人:“誰讓她靠近的?!趕緊拉走!”
誰知女人卻死死地把指甲插入地上的泥土,怎么都拉不開。
指甲斷了,血液順著她的手滴落。
她卻像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只是不停地哭泣,神神叨叨地訴說著什么。
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瘋子。
“阿蘇?!”
“哥哥?!”
“年年?!”
很快,更多的百姓靠著未腐爛的臉,或是一件物品,在尸體里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人。
他們像瘋了一樣,沖破了侍衛(wèi)們的阻擋,跑到自己的親人愛人身邊。
一遍遍地確定。
最后徹底絕望。
城門口哭聲不絕。
“城主大人,這是怎么回事……我的兒子不是去您的城主府了嗎?為什么他會死,為什么他死了?!”
一個老婦人哭著問禾必。
禾必退后幾步,下意識地想跑。
事情已經(jīng)不受他控制了。
“城主……城主大人,你說啊,你回答我啊……”
老婦哭著嘶喊。
心中隱隱有猜測,只是,她不想相信。
苦難中掙扎的人需要一個支撐他們活下去的信仰。
禾必就是這個信仰。
沒有人希望它崩塌。
“我……我……”
禾必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是他,就是他害了我們!”
禾必猛地睜大眼睛,朝聲音來源看去。
一個青年站在那里,瘦得只剩皮包骨,一雙眼睛深凹進(jìn)去,顴骨突出,看起來跟那堆尸體非常相似。
唯一的區(qū)別也只是他還活著。
“你……”
他關(guān)在地下室里的人!
被放出來了!
“就是這個騙子!是他害死了這些人!他拿所有人去為他可笑的野心送命!”
青年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眸中滔天怨恨。
“他根本,就沒把我們當(dāng)人看!”
百姓們都愣住了。
看見了自己親人尸體的百姓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
他們最終選擇了相信青年的話。
“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他們哭著,拿起手邊的石頭朝禾必砸過去。
虛假的信仰,最終不堪一擊。
禾必顧不了那么多,當(dāng)即就想離開這里。
逃!
這是他唯一的念頭。
誰知一群黑衣人突然將這里團(tuán)團(tuán)圍住。
他們面無表情地制止了百姓的動作,整齊劃一,訓(xùn)練有素。
“鬧劇結(jié)束了?!?p> 墨晞羽帶著墨無罹從人群中走出來,黑衣人自主給她讓開了一條路。
“禾城主,這場戲,如何?”
墨晞羽走向禾必,紫眸含笑。
禾必現(xiàn)在就如同過街老鼠一般。
被制住的百姓依然滿含怨念地看著他,似乎隨時都會沖上來將他撕碎。
驀地,他笑了。
“攝政王果然名不虛傳?!彼泻桓赎幒荩氨境侵鞲拾菹嘛L(fēng)?!?p> “他是唯一能活到現(xiàn)在的,想不到你居然找到他了?!?p> “活到現(xiàn)在?”墨晞羽笑,“半成品的藥人,不過是母蠱的行尸走肉罷了?!?p> 禾必震驚。
“你怎么會知道……”
他似想到了什么,突然狂笑起來。
“出乎意料,太出乎意料了?!?p> 他閉著眼睛,笑著:“世人皆羨靈者?!?p> “上層的人怎么會知道下層的苦。人生而不平等,從血脈上便已經(jīng)注定了誰低賤誰高貴,靈者天生就能把普通人踩在腳下,我們在他們眼里不如螻蟻。”
他睜開眼,眼中有著癡狂之色。然后,他拿出袖中藏的短劍,割斷了自己的脖子。
“我們誰都沒贏。”
他死死地盯著她,每說一句話,嘴中便涌出鮮血。
“墨晞羽?!?p> “你毀我大業(yè),救這些愚民。但都是殺人,你比我又好到哪兒去?”
“我在地獄等著你?!?p> “嘭!”
禾必倒在地上,眼睛看著天空。
他死不瞑目。
墨晞羽紫眸冰冷。
“處理掉?!?p> 周圍的百姓被這一幕嚇得瑟瑟發(fā)抖。
她看了他們一眼。
沒有人敢跟她對視。
“走了。”
墨晞羽對墨無罹道。
該做的事,都完成了。
墨無罹笑著,血眸看著她:“皇兄……會離開嗎?”
禾必的話,非常莫名其妙。
但不會是空穴來風(fēng)。
“不會?!?p> 墨晞羽背對著他。
但未來的事,誰知道呢?
黑衣人又飛快散去,百姓們抱著尸體小聲哭泣。
墨晞羽不再管他們。
假的就是假的。
鏡花水月的東西,留著不過徒增煩惱。
毀了是殘忍。
但夢遲早會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