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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的這是什么打扮啊!”蕭翎姐努力的抑制住自己想要拔出匕首的沖動,背過身捂著腦門盡量不要去看那個穿了一身“夜行裝”的郁良人。
“這樣比較有氣氛嘛!上次你們沒有事先通知我,害我都沒有什么準備?!笨粗袅既颂兆碓谧约耗且簧砗诶锏淖詰倌?,一會兒捋一捋褶皺,一會兒拽一拽袖子,我突然間有些懷疑,他當初只怕也是穿成這副模樣來跟蹤調查我們的身份的吧。
不過一般郁良人犯傻,都不只蕭翎姐自己會說他,今天晚上的絮兒,怎么好像有些沉悶,連我都感到無語的造型,她卻沒有半句嘲諷,只是瞥了一眼就自己在那悶起來,那個樣子,似乎和戲班出事時期的狀態(tài)一樣,這丫頭,又碰上什么麻煩,或者難過的事了嗎?
我們潛行到樂正家最西北角落的院子里,發(fā)現(xiàn)這里是個十分偏僻的死角,院子的入口是被長得雜亂的草叢和樹木遮擋住的一個小門,想必平時并無人來往,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很快便找到了樂正瑤所說的那個密道。其實還是很明目張膽的,只是用一個水缸稍微擋一擋,下意識去看的話,雖然和墻壁是同樣的顏色,但還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門的輪廓來。
“這個會通向哪里啊?會不會,一直延伸到宇文家?。 毙鮾涸谙胧裁窗?,那可是在另一個洲啊,難道她以為這是個河底隧道嗎。
“那怎么可能,要是有這么長的密道,光是挖土就要花上十幾年吧,而且這里面,也未必是通往地下的,說不定......嗯?”郁良人說著,試著推了推門,居然一碰就打開了,如此大意的設計是在搞什么,挑戰(zhàn)別人的洞察力嗎?
我們當然是二話不說就鉆了進去,雖然特別黑,但因為不知道里面會有什么,所以大家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照明,只能一步步探著,小心翼翼的往前走。這似乎就是一條直道,中途確實有個梯子往地下深入了一點,但是很快又出現(xiàn)另一個梯子爬了上去,看來河底隧道是不可能了,這只不過是一個稍微有點點距離的后門而已。
從密道盡頭的另一扇門出來,是在樂正家身后的一個小樹林中,看起來是一片野林,不過在我們腳下的這一片草地已經(jīng)壓的扁平,很明顯是常常有人踩過的。順著這些扁平的草,延伸到一條蜿蜒的小路,實在是很深,一眼根本看不到盡頭。
“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毙鮾河行┘痹?,大概也是因為剛剛在密道里被一直低聲碎碎念的郁良人踩到三次裙擺快要爆發(fā)了。
“看來這里就是,咦?”我突然聽到那條小路深處傳來一陣規(guī)律的腳步聲:“快去那邊的樹后面躲起來,好像有人來了!”
我們匆忙跑向樹叢密集的地方,躲在一個大石頭后面,沒過多久,就從小路走來一個年輕的,身穿鎧甲手握細劍的人,臉上還有一道清楚的刀疤。那張臉,我至今都還記得,他那日在百里笙巡視眾人時陰冷的目光,那是宇文肆澤最忠心的部下,紀凌。
他走到我們剛剛出來的那扇門旁,剝開墻邊高高的草叢,似乎拉動了一個很小的看不清楚的東西,然后謹慎的環(huán)視著四周,好像在等什么人。我們四個捂住口鼻互相凝視紋絲不動,緊張的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這傳說中有如鷹隼一般敏銳的家伙察覺到。
沒過多久,那扇門從里面被打開,走出來的,是一個穿的比郁良人還黑的人,但她一開口說話,我們便立刻知道了她的身份,那聲音毫無疑問就是,樂正夫人。
“為什么突然來找我,事情不是已經(jīng)辦完了嗎?”夫人好像是臨時被喚出來,很不耐煩的樣子。
“君山古跡的事情是辦完了,而且不得不說,夫人在這件事上處理的非常好??墒菂s有些突然冒出來的爛攤子,還得勞煩您收拾一下,具體需要您做的事情,大人已經(jīng)在這里寫的很清楚了?!?p> 我悄悄探出一點點頭,看到紀凌遞給夫人一個類似藥包的東西,上面還有一封信,夫人立刻打開來看,而后她那在大大的布帽遮擋下被月光映得發(fā)黑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極度憤怒的面容:“為什么要我做這種事!現(xiàn)在明明還不是這個時候!”
她咬牙切齒的低聲說著,雙手緊緊的捏碎了那封信,可紀凌卻不為所動,仍然用平靜如水的語氣與她對話:“出現(xiàn)了一點意外,大人認為這件事必須盡早處理不可,還請夫人,為您和孔將軍的孩子考慮焦慮,總是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會被他發(fā)現(xiàn)的?!?p> 她和孔將軍的孩子?那該不會就是......
“如果我失敗了怎么辦?”聽到自己孩子的事情,她的情緒立刻就平靜了下來。
“夫人盡管放心,這個東西,是宇文家的密寶,絕對萬無一失,而且后續(xù)的一切,都將由大人為您處理,我們會立刻派鄒理事‘剛巧’來到柳明做客,這件事的說法,鄒理事也一定會為您安排明白的。”
鄒理事,我記得那是齊鸞市的理事鄒啟元,好像聽南叔說早年是和他一起學過醫(yī)的,后來得宇文肆澤的提拔,竟一路平步青云的登上了理事之位,想必也一定是他的心腹了。
“好,那我就相信你們,但是我也要把丑話說在前頭,如果你們出賣了我,我也絕不會讓你們好過!”夫人的樣子,就像是在準備殊死一搏,雖然不知道信上面具體寫了什么,但想必是要她加害于什么人,很可能,就是樂正家的某個人,而這個人,也一定威脅到了她和孔將軍,以及那個孩子的安危。
紀凌很快便順著原路匆匆離開了這里,夫人也從密道折返了回去。我們等待了許久,真的確定沒有人了以后才惶恐不安的走出來。
“哎~剛才真是嚇死我了,要是被逮到,可就麻煩了?!毙鮾簢樀倪€在有些發(fā)抖。
“怕什么,就算被發(fā)現(xiàn),我們不是還有蕭翎嗎?而且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幫忙哦,我的扇子可不是用來削蘋果的!”郁良人好像真的沒怎么在怕,剛剛我壯著膽微微探頭看看情況的時候,他居然還肆無忌憚的從我頭上探出了半個身子,還好被蕭翎姐拎了回去。
“你最好不要小看那個紀凌,他可是個純粹的殺手,況且就算你我二人合力真的對付得了他又能怎辦么樣呢?這里是樂正家,孔思隨時會率領他的大軍趕過來,到時先滅口再去說我們是小偷什么的,誰都不會懷疑了?!?p> 蕭翎姐大概是現(xiàn)在最冷靜的人了:“我覺得大家還是要理智行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可以確認,君山古跡的坍塌確實是這兩家搞的鬼了,不過更緊急的一件事是,樂正夫人似乎受到指使要除掉一個人,我認為,那應該就是樂正章老爺?!?p> “沒錯,我也是這樣想。”蕭翎姐的分析和我如出一轍:“我想夫人不得不聽命下手的原因,就是她和孔思的孩子,也就是,樂正樊!”
這份猜想,無疑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孔思對樂正樊的照顧和守護,就是他身為父親在意孩子最好的證明,如果老爺察覺到了什么,那么本來就視他為掌上玩物的夫人,在宇文家的指使,和會替她善后的保證下,就真的會動手了。
“我們現(xiàn)在應該要想辦法保護老爺,至少,應該要先提醒他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可是我還沒有想到應該怎么做才好?!?p> “這個簡單啊!”絮兒好像有法子:“別忘了還有南宮燁呢,他和樂正家關系好得很,只要拜托他支走夫人或是叫出老爺來,再把事情跟老爺直說就是了,依照那天我們在屋外聽到的情況,我想老爺不會不相信我們的,而且事關他自己的性命,他一定也不會繼續(xù)無視麻痹下去的?!?p> “這樣直接行事,倒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倒是不怕迎刃而上,就是有點不放心那個人:“南宮燁真的會幫我們嗎?如果他去跟夫人告了密該怎么辦?”
“你想什么呢!他怎么會是那種人啊,就算不考慮他父親和樂正老爺?shù)慕磺椋豢紤]南宮家對宇文家的反感,就單說他自己,也是個剛正不阿的人啊,怎么可能會相助于夫人這種壞人呢!”絮兒對于我懷疑南宮燁的態(tài)度很是不滿,在她的心里,這人倒是完美無瑕了。
“那就這么辦吧,明天一早你們就行動?!?p> “你們?蕭翎姐,你該不會又要自己跑去做什么吧?”我是記得的,每次她說這話都是要單獨行動了。
“沒錯,僅憑我們自己,未必能撼動她,我想就近去尋找一些能幫得上忙的朋友來,正門已經(jīng)不好出入了,我就從這直接出去,就此先跟你們分開,明天提醒老爺?shù)氖拢徒唤o你們了。”
囑咐了我們幾句以后,蕭翎姐就穿過樹林消失了。
“哎呀,她總是這樣的嗎?”郁良人好像很敬佩這位習慣了單槍匹馬的姑娘。
“是啊,她每次都會只身涉險的為我們尋求幫助,這一路上,實在是多虧了她啊?!?p> “嗯?”郁良人突然露出一副很警覺的神色。
“怎,怎么了嗎?”看他這樣子著實嚇了我一跳,還以為是有府兵來了。
“哦,沒什么,我只是在想,可能在這樂正家很快就要上演一場真相大白的好戲了,真希望到時候能多一點人來看看,好好熱鬧熱鬧。”這家伙在想什么啊,這么危險的事居然還像在玩樂一般隨意。
趁著還沒被人發(fā)現(xiàn),我們急三火四的趕回到了府院中,先把絮兒送回去,可在我和郁良人剛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她卻叫住了我。
“那個!小,小韓?!毙鮾和蝗患t著臉,扭扭捏捏的喊我回去:“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p> “???”
“因為!蕭翎姐不在我一個人會害怕,反正也是樓上樓下兩個房間,就跟在醫(yī)館一樣的,沒什么啦!”她說的像機關槍一樣快,努力的解釋,臉卻紅的更厲害。
我還愣在那,被她搞得有點懵,誰知郁良人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拔腿就跑:“哎呀我還有點事我先走啦!”
“喂!”根本不顧我在喊,他就像被狼追了似的飛速消失了。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哼!”我還沒說什么,絮兒就開始不高興了。
“額,你別生氣啊,我又沒有說不愿意,這個,好吧?!?p> 畢竟是個女孩子,身在外地,又沒有朋友在身邊,而且她本來就有些怕黑,反正也不是睡在同一間屋子里,我還是留下來陪她好了。
見我答應了她倒是很開心,可卻又說什么心里煩睡不著,要我陪她在院子里坐一會兒,好在這季節(jié)的晚上天不冷,要是換做秋冬季我才不理她!
坐了半晌,她都沒有說話,一只手抱著腿,墊著下巴發(fā)呆,另一只手不能的揪地上的野草,好好的一片翠綠,被她活生生揪成了荒原。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感覺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太高興的樣子。”
我鼓起勇氣去試探下這個面無血色的家伙,可她就像沒有聽見我說話一般,毫無反應,見此狀況,我心里也焦慮起來。
“絮兒,你記不記得在寧安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什么?”
她還是沒有反應。
“你明明答應過我,以后你有什么事,要告訴我的。我是很認真的跟你做了那個約定,因為我希望你不要總是把煩惱藏在自己心里,一個人承受,我畢竟……我畢竟是你的家人?!?p> 她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稍微坐直了點身子:“小韓,你真的覺得,過去的事,不管過了多久,如果覺得它有什么蹊蹺,有什么事實被隱瞞了,都是有必要去查清楚的嗎?”
“這是當然了!”
“那……如果是十年前的事呢?”
十年,這似乎是對絮兒而言,影響了她一生的一個概念,我雖然沒有聽她詳細的描述過十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根據(jù)我所知,她的父親疑似婚外情,母親病逝,她自己離家出走,都是發(fā)生在那一年。
“那也一定要查,因為如果真的被掩蓋了什么,它對你的影響,遠遠不止這一個十年。”
“可是……我會害怕?!?p> 絮兒的臉上,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柔弱,那個向來橫沖直撞張揚跋扈的女孩,那個永遠朝氣蓬勃無所畏懼的女孩,卻在某件事面前,脆弱的像個小孩子。
“我會陪你的?!?p> 我看著她的臉,看著她轉過頭來凝視著我,那一刻不知為何,本該涼爽的夏夜變得有些燥熱。她明亮的雙眼,似乎偷走了天上的星光,在那一瞬間是如此的閃爍動人。我還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她的頭已經(jīng)靠過來,輕輕的搭在我的左肩上。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了被人依賴的感覺,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會讓人如此慌張,當她頭上的茉莉幽香貼近我的下巴,霎那間我似乎被她身上的某種力量封印住,不敢輕舉妄動,甚至連呼吸都不由得努力去減弱,但卻好像莫名的更急促了。我保持著自己肩膀上的力量,讓她不會因為我的瘦弱而滑到,然后靜靜的,等著她先對我說話。
“蕭翎姐昨天猶豫不決的告訴我,她覺得君山古跡坍塌的樣子,跟十年前子云山游園倒塌的樣子有些相像,當年子云山的事故過后,她曾作為對自己的訓練,悄悄跑過去看了一眼。她認為那場災難,很可能也和宇文家有關?!?p> “這樣......那我們下一站就去那里看看好了?!逼鋵嵨乙呀?jīng)沒有很清楚她在說什么,腦子里就像有什么東西一直在旋轉,還發(fā)出嗡嗡的聲音擾亂著我的思緒。
“不過那里早就被封鎖了,除非有宇文家的準許,否則外人是進不去的?!?p> “可是,你不是說蕭翎姐進去過嗎,那就應該是有辦法的才對啊。”
“嗯,不管怎么樣,我都要去看看!我娘,就是因為那件事而去世的,我一定要查明白,到底是不是宇文家害死了她!”
“額,嗯。”
我們就這樣坐著,坐了好久好久,久到我覺得天隨時就會亮起來,但又不想讓它亮。不知不覺中,我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好像有微笑,為何如此,卻也沒有察覺到。院子里幽幽的蟲鳴,就像這夏夜的挽歌,悅耳而清脆,天空中柔和的月光,就像這林園的燈火,沉穩(wěn)而深情。
“小韓,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嗎?”
“額,當,當然......我一定會,一直陪在你身邊?!蔽覒岩勺约旱哪樢呀?jīng)麻木失去了知覺,大腦被瞬間抽了空,卻用盡所有最后的力氣,鼓勵著自己說出這句話,就像在犯錯一般忐忑。
絮兒的雙手挽上了我的左臂,我就像是修行中的忍者,把自己所有的能量,都集中在了每一個被她觸碰到的地方,卻又期待著,這種身體僵硬而產(chǎn)生的疲憊,能不要那么早就結束。
“謝謝你,小韓......”